荡秋千是男孩子的事,枫林的每一次高高的荡起来都引来下面的一声噢——,每一个单手抓縄、横骑踏板、双手抓踏板前空翻抓板,下面都是女人的尖叫,和男人们的掌声。素花都是两手汗的看着枫林在地上站稳,才离开。她迷恋戏台上的花花绿绿的戏服,还有声情并茂的唱,跟着摇头晃脑,枫林就在老远的地方看她。
梁铁忠请来的戏班子,费用当然要由他张罗,两麻袋小麦,要挨家挨户的收,晚饭后,他咯吱窝夹着布袋子朝刘新奇家走。这条街走到尽头,是小学,附近三个村子的孩子来上学。教室的东墙上,被打了几个洞,插上几根不成材的树身子,用石头砌起来一个棚子,铁匠胡新奇一家就住了进来。经过几次的改造,新奇家几间房子,前面是打铁的店铺,后面是一家的住处。
店铺的门板缝透出一缕缕黄色的灯光,新奇老婆压低了声音狠狠的教训儿子卫国:“你和你爹一个熊样,就不敢上那秋千,多少人晃悠过,摔死了几个,看那小子浪的。就那寡妇娘,能养出正经的仔来,圆眼卷毛,肯定串种了,她和铁忠能清楚了?能供学生的全村子有几家”?刘新奇骂道:“你就是搅屎棍子,你这破嘴安生一天能死呀”!
铁忠听了几句,折回身朝做花炮的丁家走。铁忠和枫林寡妇娘的风言风语,素花娘整整骂了一年的糊涂街,不是鸡把蛋下到别人家了,就是铁锹不知道那个手欠的给扔到了沟里,只是不敢碰到寡妇这两个字,她没有真凭实据,更忌惮枫林他娘那双铁一样硬的大手。
五
鹿枫林家的这房子,在这条街几乎中间的位置,门口有一棵合抱粗的大槐树,青砖门楼、台阶,砖已经被侵蚀,但能看出鞋底磨出的凹陷。
两边连门槛的汉白玉石墩,木门还能看到斑斑点点没有掉干净的黑漆,横插铁门栓,带着一把大号黑铁锁锈在了一起。
挑出的挂瓦雨搭,掉了瓦的露出带麦秸的泥,掉了泥的裸出木椽子,像是没有肉的骨架子。
这个院子是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给大洋马留下的,是他大儿子当兵以前读书的地方,三间正房,窗都是方格子带玻璃的,门是厚实的木板子雕花,梁枫林他爹“嫁”到梁家那年,已经碎了几块的玻璃换成了白色的糊窗纸。门上窗上都贴了大红的喜字。
站在斜坡的街上,越过自家屋顶,枫林用目光抚摸养活了自己院子每一个角落。
墙——围起来,加上顶,有笑、有愁、有喜、有怒,就是家!枫林鼻子酸酸的,泪眼模糊。
家的局促并没有减少浓烈的乡愁。他和自己的茂鑫相比,只剩下摇头,那里的豪华布置,每一寸都渗透了狡黠和欺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