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湄听得,心里不由得冷笑。同床共枕多年,如何不知他是怎样的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就是为了逃离这种宿命,她才极力想推祁珩上位,无论他多么不成器,起码身上有一半的谢家血脉,能够保住谢氏一门。
“陛下口口声声说谢家狼子野心, 但我谢氏一门,何时做过一丝半点对不起天家的事情?”谢如湄的声音不高,平稳清淡如茶, 却掷地有声,“臣妾的父兄为国抛颅捐躯,先帝也赞赏有加,敕封‘将门忠烈’!如何到陛下此处,便成了狼子野心?难道高祖皇帝竟会识人不明吗?”
天子手指发颤:“你勿拿先帝来压朕!仅凭你对皇嗣不轨,暗中撺掇祁珩谋夺皇位,朕便可治你!”
谢如湄轻笑了声:“陛下若仅听丁婕妤一面之词,便认定臣妾谋逆篡位,臣妾无话可说。”说着,她就俯身下拜请罪,但口中喃喃:“陛下可还记得此情此景,十六年前,淑妃妹妹也是这般……”
“你莫要提她!”天子疾声打断,体内却仍是传来一阵锥心之痛。
“臣妾此时倒颇有几分能体会淑妃妹妹当年的心境了,”谢如湄缓缓抬头,凝视着天子,眼底是一片沉痛,“转瞬间,失去至亲,失去孩子,失去夫君,死才算是解脱。”
谢如湄看着天子眼角闪过的一丝犹疑,立即伏拜恳求:“请陛下赐臣妾一死。”
“贵妃若是求死,倒也不必摆出这番无辜。”凉凉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谢如湄的身子一震,仿若每夜出现在梦魇中的熟悉魅音,惊心彻骨。
连槿缓缓扫了眼跪伏于地的谢如湄,朝天子躬身道:“陛下,奴婢奉命前去搜查蒹葭殿。如陛下所料,谢贵妃果真犯下了谋逆大罪。”
说罢,连槿微微侧头,吩咐门外的宫人:“拿上来!”
当那只有帝王才能穿戴的玄衣衮服与十二白玉冕旒出现在天子愈发惊怒的视线中时,谢如湄素来温婉恬淡的面容也开始破裂,她如箭的目光射向连槿:“你这是诬陷栽赃!”
“这并非是由奴婢一人搜出,而是由数十名宫人的搜查得到,众目睽睽之下,奴婢可没有凭空变物的神通。贵妃慎言。”连槿毫无畏惧地与谢如湄遏然的目光对视,“若是贵妃觉得,死物不足可信的话,那么活人,是否更可信?”
谢如湄的目光渐渐移到连槿身后,眼眸在瞬间凝为一点,满脸的震惊最终化为唇边的一丝冷笑。
沉禾垂着头,不敢看向跪伏在一侧的谢如湄,直接朝天子跪下,颤颤道:“奴婢沉禾,自幼服侍贵妃娘娘,至今已三十余年,忠心不敢欺。但奴婢也是大晟子民,娘娘近日所为,实在有负圣恩,故奴婢实难隐瞒,只能诚然以告。”
天子声音低得如暴雨前的阵风:“说。”
沉禾不经意地抬眸看了身旁的连槿一眼,暗暗呼了口气,垂头定然道:“娘娘与契胡勾连通信,娘娘一直以为奴婢不识字,所以写信时从未在奴婢面前回避过。娘娘在信中言,只要契胡拥护长乐王为帝,便将云中府以北十三州为礼献上。契胡王的回信已被娘娘烧毁,但奴婢记得那封回信上有个特殊的印记,奴婢已描摹于此,请陛下过目。”
天子接过那张绘着一只展翅雄鹰的纸页,手颤抖地愈发厉害。那是契胡王族的族徽,仅在彼此的国书上出现过,若非真正见过的人,不可能画的如此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