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但也总有喝醉的时候,喝醉的时候做的梦总是离奇,梦里他是一个绝顶的剑客,日日在一片无际的竹林中闻鸡起舞,累了歇息时,总有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来为他送吃食,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不知为何就是笃定她有一双清亮的杏目。每当那女子想要向他诉诸什么的时候,他就会猝然惊醒。一摸脑门一头汗,辗转一翻身,便见懒妻睡在身旁,瞪大了眼睛紧张地问他:“你做了什么梦?”

他心中烦恼,发懵地凝视懒妻的眼睛,魂游天外地思虑,这和梦里的眼睛不甚相同啊。难道是成婚日久,老夫老妻的腻味了,他生出了异心?他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惊,顿感对懒妻有所愧疚,故而欺瞒:“梦里你为我诞下了麟儿,我们都甚是欢喜。”又石破天惊地提议:“冬儿你看,我们携手这么些年,也该是时候添个孩儿了,我看娘也时常寂寞逮着你念叨,如若有了孩儿,想来她老人家也能够欣慰许多。”

懒妻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话,立即披衣点了烛火,坐在桌前倚着胳膊看起了医书。憋了半晌才从牙缝间挤出了一个好字。他苏某人等待许久等来这么个敷衍的好字,也有些着恼了,他声色中隐含愠色:“我真疑心我家是开什么了不得的医馆的,夫人要日日如此殚精竭虑地研究医书,连生孩儿之事也全不放在心上,如此姻缘,还不若给我纳一房妾,你自去抱着你的医书一同入眠。

懒妻听得此话,气得拍案拂了一桌的医书,连平日最宝贝的那本《灵枢十注》也在其中,她咬着后槽牙怒道:“你敢!”

苏某人也不反驳,只是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将屁股对着懒妻以示不满。懒妻拿他毫无办法,只好又苦苦熬着灯油看一夜医书,第二日惯常睡至晌午。他从前很鄙视懒妻此种作息,但后来陪伴懒妻陪惯了,倒觉得吹着山风歇一夜凉,又可以一觉黑甜酣至翌日晌午,也算得是一桩畅快事。真可谓是:一娶懒妻终身误,从此无心爱良晨,任他红日上东城。

山中岁月平静短暂,一季花开一季花落,他发觉懒妻好似总是躲着花圃走。春来春去时常有山雨微凉之时,他寻思这样的天气,合该牵着懒妻看一看花,踏一踏青,方不负如斯春色,他的懒妻闻言揉了揉眉间,撅着腚在百草屋翻了半晌,寻出一小青瓷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两颗丸药含在口里,才牵住他的衣袖,支支吾吾地道:“且去吧。”

他眼睛一弯,大手翻覆将她牵着他衣袖的素手裹紧自己的掌中,欣欣然迈着小步,顾惜着他的懒妻,预备踏遍青山遍览春情。懒妻看着他这副喜劲有点头痛,只道:“只去花圃看看便罢了吧。”

苏某人嘴角立时没了弧度,小脾气噌噌往头上蹿,他酸溜溜地道:“我知道我往常是拖累着你的,想来我们尚是因着住在这山中,才没有旁人的口舌将我们淹没了去,但你心中定然是厌嫌着我,我身无长技,养不得家,只晓得每日闲荡在这山中,让你与阿弟两人独撑家中大业,阿娘也因此厌嫌我,不肯同我多说。”

懒妻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眉间,无奈地宽慰他:“你不必思虑如此许多,咱们家中最厉害的乃是我,而你是我的夫君,我愿意如此惯着你,旁人又能如何了去?”

苏某人嘴角僵硬了一瞬,寻思着这话怎么听着如此之怪。不想他的懒妻接着道:“况且你长得如此好看,我且爱惜着呢,不必如此郁结。”

苏某人更加觉得怪了,他甚至觉得此时他是不是应当趴服在他的懒妻肩头抽噎几声来应一应她嘴里他的娇弱形象。但是心里也不免喜意溢生,他唇红齿白的懒妻爱惜着他,勿论其他,只这一个爱字,便为眼下身无长技的他带来了许多的安全感。他觉得自己像纣王的妲己,幽王的褒姒,他的懒妻可以为着看他一笑不惜将眼前这座山抹平。于是他恃宠而骄地提条件:“那我不只要逛花圃。”说着还捏紧了懒妻的手。

懒妻心里苦,垂着另一只手妥协:“随你罢。”

☆、花事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