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想过将这安眠香直接请白露偷放在地炉里烧,但这女人疑神疑鬼的,若让她察觉,必会更加防备,说不得连饭都不吃了。

曲起一膝,他坐在她身边,垂眼看着那女人。

刚捡到她的那几日,他只注意到她身上的伤,和她伤愈极快。可没多久,他就察觉到,每日只要到这时辰,在这夜最深最黑之时,她总会作着恶梦。

她像是也知,所以每到这时,总不肯睡。

换做是旁人,早因这般夜夜心神耗虚,大病一场,可她有那本钱这般消耗自己,所以就这样夜夜撑着,直到天明。

可总有些时候,她会累到睡着,那恶夜惊梦,总会让她深陷其中,愤恨恐怖、畏惧怒怕都上脸,教人看了也心惊。

什么样的梦,能让她这般惊?能教她这般恨?

她从不呓语,总是紧咬着牙关,有时连血也咬了出来,可她却止不住颤栗,止不住那抽搐,他总也会因此被她惊醒。

不忍见她夜夜如此,于是下了药。

让她能远离那恶夜惊梦,至少能换得些许休息。

他和她同车同床,不觉中养成了习惯,总在这时就醒,醒来替她安神。

轻轻的,他握住了她苍白的小手,想着秋收金稻,想着春日杨柳,想着祖师爷爷给他的糖葫芦,想着爹牵握着他的手,教他如何入针出针,想着娘在他床边,为他哼着安眠曲。

她的眉头舒得更开,慢慢的、慢慢的,终于不再丑得像梅干菜。

这念头才起,她眉头又小小的皱了起来,教他扬起嘴角。

钦,真可爱。

他想着。

她脸上出现尴尬又恼怒的神情,让他又笑。

这是梦呢,妳也要同我生气啊?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可见她满头大汗,他拿起一旁布巾,替她拭去满头大汗,一边把思绪换成昨夜的蜜豆腐。

我都把最后一碗蜜豆腐让给妳了,是不?

他看着她的小脸,噙着笑想着。

别气了,作梦呢,快快再来吃一碗吧。

小脸挣扎了一会儿,眉头又舒开了,连粉嫩的小嘴也微启。

八成在吃蜜豆腐了吧?

让妳第二碗了,改明儿个,记得对我好些啊。

她皱了下鼻子,轻哼了一声,让他又笑,只让自己想着往日的美好时光,想着爹为他念著书,想着娘教他认药。

不觉中,她紧绷的身子、急促的心跳都缓了下来。

拢握着她的小手,听着她徐缓的气息,看着她终于平静下来的小脸,他又让自己待了一会儿,直至夜到尽头,方松开了手。

离去前,他替她拉好了被褥,多添了几块炭到地炉里,这才起身开门。门外,天仍未亮,可风雪已停。

他小心替她将门重新拉上,踏上门廊走回自个儿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