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她躺下,明知她听不见,仍好言安慰,“不碍事,我也有。”
懿成还沉浸在那个大越后宫的故梦里,那里有兰池潭波,有琴台古柏,还有一个为命运俘虏的帝王,那是她念念不忘的默央。
□□见她紧紧捂住疤痕,神色戚惶,似悲痛万分,瞬时,竟潸然垂下两行清泪来。
一时间,从前那个处变不惊的大越公主在满脸泪痕的切割下已变得支离破碎了,余下极度脆弱极度悲情的一面,显露无疑。
□□拖起她的脸,为她拭去泪水,他做得异常专注,甚至发现了她眼角藏起的小痣。
她在他粗糙的手掌里蹭了蹭,渐渐阖眼睡去了,帐中缭绕起杜鹃花味的安神淡香,这个属于明安珠勒的夜是何其难忘。
翌日,懿成酒醒之后,头痛欲裂,任她百般思索也记不起昨夜种种来龙去脉,除了从巧月口中探知哈丹王送她回帐一事。虽无记忆,可孤男寡女之间的酒后乱性,她常有耳闻,她敏感地察觉到昨夜和哈丹王之事绝非泛泛。
酒后失仪对于一国之母而言,是浅薄又轻浮的,怕再惹是非,也怕再见哈丹王,懿成只得成日闭门谢客,她终是心有顾虑,耿耿于怀。
可她到底是杞人忧天,自那晚后,再无人来访可敦庭帐,只因明安珠勒节后,冬雪渐融,春回大地,每一次冬去春来的路途,对于北国来说,都无比艰辛,也无比煎熬。
鲁达可汗言出必行,直至暮春,他已集结了十万雄兵,一举南下,铁蹄铮铮往大越的屏障——燕关挺进,誓要攻破邺阳。
那一年谷雨日,一候萍始生,二候呜鸠拂其羽,三候为戴任降于桑,是春季的最后一个时节。这位七旬可汗不顾两国联姻交好,执意亲征沙场。
他最后一次贸然征战引来了后世的诸多猜测,或许这位老人早已预见了自己将命不久矣,出征并非偶然,绝非某个人只言片语的怂恿,那是可汗深思熟虑后,提前为自己定下的终章。
对于一个半生戎马的可汗而言,剿灭大越也好,马革裹尸也罢,还有什么结局比这更能为人叹服,更能名留青史呢?
而面对突如其来的大军压境,整个大越国的反应都显出一种不堪一击的慌乱,太后与朝臣们绞尽脑汁,昼夜商议,终于想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法子,他们要皇帝御驾亲征,天威赫赫,如有神助,想来足以抵御敌国入侵。
皇帝有何不测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太后还在,早晚还会有皇帝。
一日清晨,露还未散尽,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日夜兼程而来,混入了温都,出现在察察可敦的庭帐附近。
懿成还在帐中逗玩那只幼狼,它长大些,湿漉漉的小鼻不住触碰她手心,它始终对她格外温顺,可当它开始尝试用乳牙撕咬羊后腿时,仍暴露了它的兽之本性。
或许是时候放它离去了,太过顺遂的日子对一头狼可全无好处,懿成如是想。
“公主。”巧月忽撩帘而入,审慎非常,“有远客求见。”
懿成见她神情不比往日,不由警觉,端身正色道:“何人?”
“奴才参加懿成公主,公主万福。”一清瘦男子随巧月而入,对懿成行着大越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