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月……这一路走得太久了。懿成忽然心生倦怠。
托娅不言不语,抱来药箱,一把塞给巧月,巧月取了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为懿成的伤手涂药。
“哈丹王临行前,温都已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正筹备公主与可汗大婚。”诺敏又端来些胡乳达与金黄油果子,捡了几个泡入马奶茶里。
可汗?那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她注定的夫君,她命中的归宿,可她却快要忘却了。
懿成上了药,手里的火辣痛感减轻了不少,绵绵奶香中,她突然意识到从前仅存于圣旨昭曰的那桩婚事正以另一种方式向她逼近,这一次,是真的到来了,并且挟着风雪压城之势,作势要将从前大越的种种驱逐出境,永不允许僭越,永不允许。
懿成心下怅然,喃喃道:“北国和大越,应该很不同罢……”
“公主,”诺敏奉茶的手一滞,“可是想家了?”
家?大越吗?抑或是默央驻足之处?
懿成深知无解,她摇了摇头,清声道:“你同我说说北国可好?”
“北国啊——地域辽阔,现下是严寒荒芜,可春夏时节则水草丰美,牛羊遍地,当然最繁华的地方非皇城温都莫属……”
提及故土,诺敏神采飞扬,口若悬河,于是,抵达北国前这些日子里,有了诺敏成日里的滔滔不绝,一路上,就算被勒令困在那辆晃悠缓行的青铜马车里,懿成也少了些寂寞。
从诺敏的叙述里,懿成似乎看到了杏花缤纷的大裕沟,看到了千灯齐升的明安珠勒节,看到了骁勇善战的精兵良将,与能歌善舞的胡淄姑娘,还有一个充满生机方兴未艾的庞大国度,正在她眼前冉冉升起。
它此刻如日中天,明媚得耀眼,令人不可直视,也令人无法遥想它来日的夕下与没落,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这条不可推翻的真理,这或许恰恰暗喻了它最后悲哀的结局。
鲁达可汗
半月后,历经数月的长途跋涉,和亲队伍终于从大越邺阳到达了北国的都城——温都。
对懿成而言,这意味着不用终日在这辆一应俱全的华贵马车里锦衣玉食,却不见天日,甚至在得知□□安危之后,却无法与他得见一面,只因他不再是那个月下策马逍遥洒脱的□□,而是哈丹王,万人敬仰的哈丹王。
可一想到将摆脱这辆“监牢”马车,懿成仍迫不及待,却又心生畏惧,车外是人声如沸的欢呼与交头接耳的议论,层出不穷。
温都万人空巷,挤满了乌泱泱的民众,他们无不狂欢庆贺,好奇围观,却又游离在外,甚至不知所为何事,这便是皇庭与人民之间最大的那条鸿沟。
懿成身披繁彩胡淄嫁衣,为颈裘、盘帽、珍珠头带、宝石配饰所紧紧簇拥,一切都如此妥帖,她一改往日惫懒,端坐在车里,要去觐见那位北国可汗,奔赴一场永不完成的婚礼。
马车缓缓行进了皇庭,一望无际的冰原上,那扎起的一顶顶巍峨之篷,与大越的高楼亭阁风格迥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