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心跳了一下,低了头不去看他。
“后来呢?”默央点了点她的睫羽。
懿成眼皮一跳,时至今日,她还能依稀记得那轮如咸蛋黄的浑圆落日,漂浮在晚霞之上,而晚霞,浮在庄严巍峨邺阳城的一隅楼阁之上。
他们终于走到了。
难民队伍刚翻过绿影葱葱的山头,霎时便爆发出一阵疲惫至极的快乐,其中不乏乐极生悲的断气者,他们死气的面容上还凝固着一抹僵硬又扭曲的笑意。
何去何从
邺阳东门城墙上持剑而立士兵像一排参天的松柏,也像忠诚守灵的卫士。
母亲见离邺阳城不过几里的咫尺距离,心里深处紧绷的那根弦突地断了,陡然摔倒在路边滚滚黄尘里。
小虾不知母亲为何停了下来,她腿一软,也顺势跪跌在母亲身边,却见母亲那张苍老沟壑的脸上似哭似笑,她的目光很平静,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为母亲擦去那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身侧的人流依旧,难民们前赴后继朝那紧闭的朱红城门——承平门涌去,似乎看到了一丝生存的希望。
高耸入云的城楼上忽然传来“簌簌”声,有面黄肌瘦的老者抬眼望去,他瞳孔中转瞬便倒映出一根根疾驰而来的羽箭,那句“快跑”还凝在喉头,扑面而来的锋利箭头已抢先一步贯穿了他的喉咙。
这是一场无声的处杀之刑,难民们颠沛流离的迁徙,只为找到一处安居生息之地,谁也不曾料到,他们所希望依附的大越王朝会给予他们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们满是希冀,到邺阳来,毫无防备便陷入这箭雨囹圄中,如果有好事者肯去看看他们的遗容,就会发现许多又惊又怖的死不瞑目。
监门守将展啸身着重甲,以盔覆面,俯视这群贱民如蝼蚁般四下逃窜,城楼上风太大,吹散了这位年轻守将那细不可闻的压抑哽咽声,也扬起了谯楼里高悬供奉的明黄圣旨的一角。
大越王的这道旨意从永明皇宫的宣德殿直传到监门守将手中,这位年轻气盛的守将拱手接过,眼里闪过一丝悲怆,夹杂了不甘和愤怒,可从小被教导的忠孝节义令他不能质疑,不得不从。他的指节泛白发青,将圣旨牢牢握在手里,也将那个工整隶体的“杀”字牢牢握在手里。
那一日,难民的尸体在城外堆成了小山,即使万箭穿心也再无血可流了,那是这一路以来难民们遭受过的最惨烈庞大的一次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