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团聚
山奺担忧贾濬是被迫选择嫁给谢衡,神情中莫名的透着憨态,贾濬点头道:“正是那位卫家三郎!不过,我可不是为了逃避国家指婚,才决定婚嫁的。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嫁出去后,日子就不是一个人的了。要凑在一起生活,总要合得来才行。我是觉得自己有信心,能愉快的和谢博士一起生活,才决定嫁给他的。”
华笤和王若都是经历过事的人,听了贾濬的话,直言道:“从你在吉迁里返京路上遇险,直到你一次次婚事受阻,世人对你的诽谤不曾休过。如今,你终于遇到和自己脾性相合的人,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王若也附和道:“华笤姐姐说的正是道理,丰儿这些年,确实不容易。从前在谢府上课,对谢博士的印象就是宽和温雅。丰儿天性不受拘束,谢博士那样的脾性,正合适。早就看出谢博士的心思,只是没想到,拖到现在。”
贾濬笑着抿了抿唇道:“先生待我亲厚,碍于先生,我一直没办法正视自己的心。若不是卫家返京,我无意中得知国家要把我指给卫家三郎,我恐怕还没这么快下这个决定。”
王若和山奺诚恳的点头,因为谢衡曾是她们先生的郎君,得知贾濬要嫁给谢衡时,她们心里确实别扭了好一阵子。可是她们的先生已经去世了,难道尚未有子嗣的谢博士,要为他们先生守一辈子吗?她们的孩子都开始读书识字了,贾濬还在待嫁。想想这些,她们心中那一点点别扭,就云飞雾散了。联想自己嫁到斐家前几年的经历,王若开口感叹道:“人生苦短,世事无常。我们做女郎的,也着实不该太过拘谨。若是认定了,更不必瞻前顾后的犹豫。”
华笤和王若山奺不同,她不是曹氏的学生,她看待贾濬和谢衡的婚事,比王若和山奺更客观。听了贾濬和王若的对话,华笤开口对贾濬道:“阿若说的好,我刚刚白说你是个洒脱人!若你们先生在世,那谢博士确实不该是你惦记的。可你们先生去世那么久,丧礼也行了,你也为她守丧尽了心。说到底,母女也不过如此。你敬爱你的先生,难道她就不盼着你余生幸福?人,懂得约束是好的。但是不该约束的时候还在约束,那就是拘束了。”
华笤果然是贾濬的知心人,贾濬点头称是。几个人八卦着贾濬和谢衡的故事,贾濬说起吉迁里遇险,正是谢博士巧遇搭救,众姐妹正唏嘘时,门上来报:“姑娘,齐王府来传信,说羊公病逝,齐王妃恰巧染了风寒。您和夫人若是得空,齐王请您和夫人到齐王府小住几日,他也好放心去为羊公奔丧。”
因着羊公离世的消息,众人歇了继续闹腾的心思,各自家去了。众人离开,李婉和贾濬准备前往齐王府。贾濬提醒李婉道:“阿母,国家对姐夫,怕是生了不善之心。弘训太后殁了,如今羊公也去了。姐夫的依仗,就又少了一层。”李婉闻言,思虑片刻道:“齐王优秀,得人心。有竞争的动机,也有竞争的实力。”
贾濬点头表示同感,随即又问道:“国家的心思,姐夫应该清楚。只是上次和阿姊闲谈,阿姊仿佛还没有意识到国家对姐夫的忌惮。要不要提醒阿姊,平日里言行上,也多多注意些才好。”
李婉想了想,摇头道:“你祖母在世时,你阿姊总会念着你祖母,收敛脾性,言行上还能克制自己。你祖母离世,她就没有顾忌了一般,加之齐王娇宠她,如今更是言谈直率,行止随性。齐王待国家的忠诚和敬重,她都看在眼里,若是她知道国家疑心齐王,定会在国家面前为齐王鸣不平。社稷大事,岂是她几句言辞就能改变的,徒劳而已。若是她拿捏不好分寸,反倒显得放肆了。”
思虑了一番,贾濬点头道:“阿母说的是!仔细想想,如今国家忌惮的,未必是姐夫本身,或许是那些拥护爱戴姐夫的人。姐夫无心天下,但国家怕最后,姐夫被众人推到那把椅子上。如今姐夫和阿姊表忠心确实是徒劳,怎么避免姐夫继续做那个众望所归,才是要紧。”
羊公出殡礼结束,灭吴大军就准备整装出发。贾充出发前,贾府多年来,难得的团圆了一次。齐王携齐王妃贾褒,带着贾濬,就连太子妃贾峕也被恩准回家,为父亲贾充送行。席上太子妃做主位,齐王夫妇,贾充和郭槐分在左右两侧,左下位是齐王夫妇,右下位是贾充和郭槐。贾濬依着贾褒一侧次之,贾午夫妇依着贾充和郭槐一边次之。
席间一片静默,平日里最能言善道的韩寿,此时也乖顺的低垂着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太子妃贾峕扫视了一圈自己曾经的家人,看着头发尽白,满脸皱纹的老父。再看看亲手把自己送进东宫,嫁给傻子的亲生母亲,两鬓斑驳,神思消沉。太子妃贾峕心中,又恨又怜,眼圈不自觉的有些泛红。
再看看左手下侧的齐王夫妇,齐王是国家胞弟,又是太子太傅,且为人敦厚,待人温良。纵使不喜贾褒的太子妃贾峕,对齐王也是厌弃不起来。再看贾褒下面的贾濬,贾峕的目光,停驻了半晌。扫了一眼贾午和韩寿,贾峕嫌弃的收回目光,缓缓开口道:“阿父不日便要出征,大家难得团聚,不如共同举杯,预祝阿父……平安归来。”
一句平安归来,让贾充红了脸,也红了眼。论样貌、脾性,贾峕是贾充几个女儿里最末等的那个,也是贾充花心思最少的。可是论为这个家的牺牲,贾峕是贡献最多的。一旁的郭槐,也偷偷擦拭了眼角愧疚又无奈的泪。
家宴过后,贾峕邀贾濬同游幼时住过的院子,贾充因贾峕在东宫设计过贾濬,本欲阻止。贾濬看出了贾充的担忧,下意识的捏了捏自己身上的药包,抢先点头应下了。贾峕和贾濬走在前面,侍从婢仆远远的跟着,贾峕打量了贾濬一圈,贾濬淡淡的回望着贾峕。
贾峕见贾濬一脸防备,知道贾濬还在因为东宫的事记恨自己,讪讪地笑道:“我原本也是明朗的性子,单纯且执着的恋慕着某一个人。我曾恨过祖母罚我跪祠堂,把我禁足在一方小院内。现在我也恨,恨她罚得太迟。”
太子妃的转变
见贾峕语气、神色都不似以往,贾濬心中诧异。贾峕看懂了贾濬的心思,继续缓声道:“我见了华笤,她像你和大姐姐一样,是真正的贵女。若祖母早些罚我,或许我也有机会,成为和你们一样的女郎。温婉、端庄、言行得体,谦恭却丝毫不显得卑微。”
贾峕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眼底流露了几分无奈继续道:“阿母把我骗进宫,我心中满是怨恨。我恨阿母和阿父,甚至恨你。尤其知道荀家兄长和华笤的亲事,是你参与促成的时候,我恨不得让你也嫁到东宫来,日日受我磋磨。”
说到这里,贾峕又释然道:“没有父母怜爱,没有可以依靠的郎君,我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的太子妃位。谢氿的孩子降生,升了侧妃,还依旧住在西宫,由皇后照拂着。可见国家对她的偏待,和对那孩子的厚爱。我逐渐冷静,逐渐清醒。无论命运对我如何,我都要向前看、向前走。过去的,无法扭转,我若再不放下,未来依旧要被别人掌控。”
贾濬见贾峕总算通透了一回,诚恳道:“你能这样想,才算对得起你自己。阿父和你阿母,还有我们姊妹,也为你感到欣慰。”
贾峕白了贾濬一眼,脸上写满了让贾濬别把自己太当回事的表情,轻蔑道:“你们欣慰不欣慰,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是不想荀家兄长失望。年初,我召见了华笤,想问问荀家兄长过得好不好。知道我召见了华笤,荀家兄长就求了齐王带他来寻太子。齐王是太子太傅,见我帮着太子打理政务,教导太子的时候,我有不明白的向他请教,他也会耐心指点我。虽然我不喜欢你阿姊,但我对齐王是十分敬重的。太子痴憨,知道我在会客,看是齐王求见,就直接带着齐王和荀家兄长到了我宫里。”
说到这里,贾峕的眼底微红,继续道:“荀家兄长说,他早在认识我之前就心系华笤了,纵使他当初明白了我的心意,也是无法成全我的。他让我顾好自己的人生,不要因为一个无法成全自己的人,而毁了前程。”
贾峕虽然暴戾急躁,但她对荀组的情义,贾濬一直都看在眼里。不顾一切的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在口水淹死人的年代里,是很难得的。可执着太过,就成了魔。幸而荀组亲自出面,解开了贾峕心中的结。看着已经放下的贾峕,贾濬点头道:“荀家兄长的话,字字珠玑,也是掏心掏肺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