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听了贾濬的话,贾充沉默了许久,终于点头道:“你说的对,要和能让你觉得生活格外有趣的人一起过日子,子嗣之事更不必强求。”

青田见贾濬从贾府离开,回往永年里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语,忍不住问道:“姑娘怎么了?是担心郡公?”贾濬垂着眼睑,摇了摇头道:“阿父督军,不会有性命安危,但定是要受些奔波疲累的。国家就是要让年迈的阿父吃些苦头,我们担心也没用。我是在想,我刚刚的话可能触及阿父的心伤了。”

青田是跟在贾濬身边的人,关于国家对齐王、对贾充的态度,青田多少也听明白了些。只是青田向来心宽,又不忍自己的主子忧心,看着面色寻常,但情绪稍显低落的贾濬宽慰道:“郡公是车前司马就多达十六人的一等爵,全朝就一个,是异姓功臣中最高的爵位了。大姑娘是齐王妃,三姑娘是太子妃,这样的尊贵,全天下也是独一份的。能坐到这个位置上,郡公岂能是个简单的人物?怎么会因姑娘几句话就伤心呢?姑娘是因为舍不得郡公长途劳苦,才格外敏感了。”

青田说的话不无道理,贾充确实不是简单的人。贾充自幼对父亲贾逵十分恭顺,贾逵去世时,贾充尚未成年,但他已经因孝而得名了。贾逵死后,贾充承袭了贾逵的阳里亭侯爵位。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才智,贾充在曹魏朝廷,做到了尚书郎,又负责典定法律法令,兼任度支考课,后来迁任黄门侍郎,又任汲郡典农中郎将。

没有依仗的贾充,全凭自己能力,在曹魏朝廷的道路,也算是逐步的稳定发展着。可贾逵的光芒,让贾充心里也一直怀揣着一个自我绽放的梦想。尤其在朝中,因无权势无依仗备受不公后,他更是下定决心,要扬名,要让势单力孤的贾家繁荣昌盛起来。所以他转身投奔了司马师,换上了一身戎装。

从参军到大将军,从平阳亭侯到鲁郡公。贾充在仕途上,是成功的,是圆满的。而贾家,却没有朝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李婉是父母早就给他定下的,婚后他发现李婉的优秀,远远的超出了他对妻子的期待。那几年他的婚姻生活,真的如同贾濬所描述的那样,和李婉在一起的人生,每一天都格外有趣。

李家获罪,贾充四处奔波,以性命相胁,请司马师宽恕。拼尽全力,最终只求得保全李婉性命安危。不做死罪,不做流放,只做迁徒,和没有被诛灭的其他亲眷迁居到乐浪郡。贾充不知道李婉是否还能活着回来,但他要让贾家扬名壮大的心愿还要继续。为了让自己在仕途上稳住脚步,不得已娶了倾慕自己已久的郭氏。

定亲

李婉归来,贾充想迎回李婉,他一直怀念着,曾经每一天都过得格外有趣的生活。可郭氏怀孕了,为了子嗣,贾充选择了向郭氏妥协。可惜,最后也没能为贾家强求来一脉香火。

贾濬的话,确确实实戳到了贾充的心伤处。贾充历经人间沧桑,见惯了雷雨风浪,费尽心机,到最后回望,纵使身边前呼后拥,自己竟然一直是在独自闯荡。李婉和贾濬母女带给他的,郭槐母女永远都给不了。那种理解和关切,才是家庭生活该有的样子。

青田的劝慰,让贾濬转换了思路,心情逐渐好了起来,释然道:“许是我敏感了!纵使阿父伤心难过,也是好的。人生,本就是个参悟的过程,阿父若能因为我的话而有所感悟,今后他也能变得开朗些,不打紧的东西就该放下。”贾濬的话,青田是没有听明白,但是见贾濬不再面色阴霾,也就无所谓了。

贾濬看似娇憨,心思最是通透。国家有大把大把的儿子可以随时取代痴傻的太子,国家现在不这么做,无非是因为他自己还年轻,争霸天下的雄心未泯。纵使他的其他儿子都不堪大用,谢淑媛为太子生的儿子,也是承袭大统的良佳选择。谢淑媛自从被国家接出东宫,母子二人一直在西宫,备受国家照顾,国家还时常把谢淑媛生的儿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不管国家做着怎么样的打算,他都不会允许别人惦记他的江山。或许齐王没有这个意思,贾充也没有。但是齐王有这个立场,贾充也有。所以,齐王和贾家今后的路,要格外小心谨慎。贾濬并不着急婚嫁,但她不能等国家提出要给自己指婚时再去拒绝,那样只会让贾充难做。反正自己早晚也是要嫁谢衡,干脆利落一些也好。想到这里,贾濬就去和李婉说明了自己的心思。

贾濬和谢衡定亲的消息,不日就传开了。华笤、王若、山奺相约到永年里,拜见了李婉,又给贾濬道了喜。华笤在几个人中,最是年长,当年贾濬为她和荀组的事抛头露面,华笤一直心中感念。贾濬虽然过继到她的舅父名下,但世人皆知她是贾家的女儿,荀家和贾家本就走得近,又都与卫家有隔阂,华笤嫁到荀家,自然更是和贾家亲近。

王若、山奺和贾濬寒暄一阵后,华笤实在等不得王若、山奺八卦贾濬和谢衡的故事,恭喜道:“我们都出嫁了,难得出门行走,你又甚少在京中。算起来,我与你几年都不曾见过面了,倒是你阿姊齐王妃,我们时常还能见一见面,说上几句话。我一直惦记你的婚事,可齐王妃说你与寻常女郎心性有别,强求不得。联想你幼年少时的做派,觉得还是你胞姐懂你,我也不好再提。如今你的终身有了着落,我们这些牵挂你的人,心里都跟着欢喜。”

王若和山奺同华笤一般心思,只是二人又和华笤不同,都是贾濬的同窗,受教于谢衡原配曹氏门下。在为贾濬欢喜外,心中也带着几分好奇。华笤表达完自己的关切后,王若忍不住开口道:“谢博士带着阿谷给家夫疗毒的时候,我就看出了些端倪,却不知你们的故事,是从何说起的。”

山奺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性子依旧如同从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瞪着眼睛,急切切的顺着王若的话逼问贾濬道:“我也很好奇,你定亲定的突然,对方又是谢博士。身为你的同窗好友,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嗅到。正如华笤姐姐说的,我们难得出门,你又甚少在京中。你这些年在都做什么,和谢博士的故事也快讲来听听。”

贾濬明白几个好友的关心与好奇,她能和谢衡走到这一步,而且还这么突然,是她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和几个姐妹坐定,贾濬才缓缓开口道:“因为吉迁里遇险,我声明尽毁,不得已退了先太后当年定下的亲。后来谣言澄清,邓家的定亲礼刚抬进门,婚约还不曾定下,邓家就出事了。经历了两次未成的婚事,我对归宿,对终身,有了别样的想法。所幸,祖母宠溺,父母爱怜,不曾以我为棋,也没有因世俗压力强求过我。这几年,我把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还跟着先生去了荆州,在那里我见识到了从未见过的人间疾苦。”

王若和山奺虽然与贾濬相处的时间更久,但华笤和贾濬的脾性更接近,贾濬的心思,就算不说出口,她也能感知几分。看着贾濬认真的样子,华笤笑道:“丰儿自幼就是个有主见的,经历过两次未成的婚事,丰儿大抵是看明白了,自己若是有本事,又扛得住外界流言,嫁人并非女子唯一的归宿吧?”得到贾濬的肯定,华笤继续道:“谢博士我不熟识,但郎君在家中,也时常对他赞不绝口。以丰儿你的秉性,拖到这把年纪,在经历这么许多事后决定嫁给谢博士,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华笤提到贾濬的年纪,山奺也不再纠结追问贾濬谢衡定亲的缘由与细节了,想着贾濬这个年纪能嫁出去,就是值得她们为贾濬庆幸的了。但贾濬还是满足了王若和山奺的好奇心,毕竟谢衡已故的原配,是她们敬重爱戴的先生。贾濬点头,开口道:“卫家返京的消息,想必几位都有所耳闻吧。当年卫家三郎错过了华笤姐姐另娶他人,如今丧妻归来,国家有意为其指婚。虽然旨意尚未下达,但十有八九是想做我的媒。”

华笤自幼与卫三郎定了亲,她对卫家没有其他情愫,但是敏感的,卫家回京,在她来看,还是有些显眼的。王若也知道卫家返京,但是对于国家想要把贾濬指给卫三郎卫巨山一事,王若还真有些意外。山奺也惊讶道:“是那个因为华笤姐姐守丧,等不及要成亲,另娶了他人的卫三郎,卫巨山?你不会是为了避开国家的指婚,才决定成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