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阿谷和他父亲,在饥寒交迫中被谢缵谢衡父子所救。谢衡是家中独子,有了阿谷以后,谢衡把阿谷也是当成弟弟一般照顾。阿谷对谢衡的感情,也如青田对贾濬一般,早已超越了主仆之情。一本正经的和贾濬煽情的青田,乍听贾濬嫌弃阿谷,忍不住嗤笑出声。阿谷是谢衡自年幼就带在身边的人,德行品行贾濬和青田也都是十分了解的。在谢衡任职太学院博士的时候,已经给阿谷消了奴籍。现在他在谢府的身份,是客卿。

贾濬捏着香包内所剩不多的药粉,琢磨着再找阿谷要一些,和青田道:“过段时间,咱们去祖母留下来的庄子上看看。祖母过世后,那里的收成一直不好。照着这样下去,你出嫁,我怎么给你添置药品药具啊。阿谷配的这个药,防身甚好。又不会伤人性命,又能自保。这次在宫里能够脱险,多亏了阿谷配的这个药。你备些阿谷喜好的礼物,过几天,咱们去谢府,找谢博士还有阿谷道个谢,顺便再讨要些。京都距离那两个庄子,路程不短,总要备些防身才好。”

青田拿擦脸布沾水洁面,听到贾濬的计划,重重的点头道:“好!早该去的,老夫人在的时候,那两个庄子收成一直不错。老夫人过世后,两边的庄头,都一副苦哈哈的嘴脸和主子哭穷。近些年风调雨顺,赋税又低,他们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贾濬点头道:“我在那些庄头眼里,不过是富贵门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姑子。当年吉迁里返京遇险,外界关于我被贼人掠去的流言被澄清,但是个别狭隘的人心中,我的污名依旧是抹不净的。这两年我都没有亲自去查看,是想给为那两个,为祖母做事多年的老庄头留点颜面。既然他们不识好歹,我们也只能亲自去打他们的脸了。”

主仆两个收拾睡下,次日,贾充和郭槐带着礼物,衣着庄重的到了永年里李婉的豪宅。李婉一如往常的清雅装扮,迎进了贾充夫妇。郭槐连丧二子,女儿又都不省心,这几年的时间,整个人苍老憔悴了许多。

李婉和贾充点了点头,如同长姐一般的问候了郭槐。几个人客套一番后,落座。李婉神色严肃,提起旧事,开口道:“丰儿的外祖被夷灭三族,她舅父本有三子。因是与前朝齐长公主所生,被免了死罪,但都在迁徒的路上,病死了。至今回想幼侄的离世,我依旧痛心。”

从洛阳,往东北方向行进,到乐浪郡,有几千里的行程。乐浪郡的气候极端,夏冬两季度的特征,格外分明。夏季高温多雨,飓风夹杂着暴雨和拳头大的冰雹,活活能砸死人。冬季寒冷干燥,沙尘暴、霜冻白害,数月不停。呵气成霜,洒水成冰。皮毛厚重的熊怪,到了冬季也只能藏在洞里睡觉,不敢出来。

贾充知道乐浪郡的生存环境十分恶劣,想象着李婉在那样的地方,苦苦煎熬了许多年,忍不住悲叹出声。贾充二子皆早夭,李韬的后继无人,倒是能引起他的共情,众人都以为贾充是在为李韬后嗣叹息。郭槐垂下头,因为自己变相害死两个儿子,害得贾府后嗣凋零。心中惭愧,不敢看贾充。

李婉此时此刻的思路很清晰,她就是要把贾濬摘出贾府。心知贾充惦记自己,李婉也没有多和贾充啰嗦,转头对郭槐直言道:“贾府出了一个齐王妃,又出了一个太子妃,早已经是贵不可及的门户。月盈则亏,盛极必衰,国家怕是已经开始忌惮贾府了。丰儿的性子,你们都是知道的,国家这把刀若是驾到她的脖子上,只怕她会宁死不从。到时候拖累贾府,拖累齐王妃和太子妃就不好了。”

改名李丰儿

郭槐不知道贾峕和谢氿,在宫中设计谋害贾濬的事。当时她带着贾午,跟随贾充从东宫出来后,在宫门口遇到了礼部尚书任凯。任凯拉着贾充说话,她带着贾午就先走了。自贾充反对国家灭吴,国家就开始对贾府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朝野上下都是知道的。

郭槐知道李婉提醒的话有道理,但这是她们贾府的事,就算李婉是好意,郭槐也不愿意李婉的手也伸得这么长。面色不虞的开口道:“这些都是我们贾府关上门,才敢讨论的私话,不必李夫人挂怀。何况,李夫人是后院妇人,谈论朝局,妄语国家,实在有失德行。”

说着郭槐环顾四周,仔细打量着国家赐给贾充,又被精心修缮过,送给李婉的豪宅,酸溜溜的继续道:“李夫人虽然别居,到底是贾府出来的人,言行上总要有所顾忌。不要因自己的妄语,给郡公平添横祸,才算没有辜负郡公对李夫人的厚待呀。”

现在的郭槐,比照着贾峕刚做太子妃的时候,确实低调沉静了许多。但是她善妒好争斗的脾性,一丝没有改变。李婉摇头笑道:“郡公夫人喝口茶,听我把话说完。”说着李婉起身正色对贾充夫妇开口直言道:“我想把丰儿过继到她舅父名下,迁居到永年里与我同住。”

贾充听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否定,开口道:“夫人这是什么话?丰儿一个女郎,过继到她舅父名下,难道你要给她招赘,为李家延续香火?这不行,丰儿也不会答应。”

贾濬若是过继到李家,离开贾府。那贾午就不必再,为强制韩寿避讳自己高龄待嫁的姨姐而烦心了。贾午虽然比贾峕漂亮纤弱,但是和贾濬的脱俗窈窕比起来,确实不够看。贾午招赘韩寿入住贾府后,郭槐看着韩寿对贾濬的殷勤也是颇为不满。之所以郭槐没有为此有所行动,是因为贾濬甚少回贾府。

但贾濬一天没有嫁出门去,郭槐和贾午的心里,都不能彻底的踏实下来。如今李婉的提议,不用自己花心思得罪人,又正好能解决自己和小女儿贾午的忧患,郭槐当然乐意帮着李婉说话。忙不迭的开口道:“李夫人独居多年,确实该有个人陪伴。李夫人是丰儿的亲阿母,丰儿怎么会不乐意呢。”

李婉独居多年,都是因为他贾充续娶了郭槐导致的。贾充白了郭槐一眼,因为郭槐根本体会不到他对李婉的歉疚。他有四个女儿,最善解人意,与他最亲厚的就是贾濬,他舍不得把贾濬过继到别人家。

郭槐的话,李婉仿若未闻。她看得出贾充是真心疼爱贾濬。李婉心中欣慰,对贾充解释道:“让丰儿过继到她舅父名下,是想她脱离开贾府的人脉关系。郡公是丰儿的阿父,就算她脱离贾府,你们之间的血脉亲情,也是无法改变的。丰儿过继到舅父名下,名正言顺的搬到永年里别居,对她和四姑娘夫妇都有好处。”

郭槐配合李婉道:“读书多的人,就是明事理。丰儿虽然是韩寿的姨姐,到底是待嫁之身。同居一府,确实不大方便。”贾充明白李婉的道理,他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在皇权之下,周全看似柔和,实则性子刚烈的贾濬。

贾濬在门外听见了屋内几位长辈的对话,进门向父母和郭槐都行了礼。走到沉默着的贾充身边道:“女儿看似柔和,可内心里桀骜刚烈。若是真被有心人利用逼迫,女儿宁死也不会让他们遂心的。司马门(这里的司马门不是指司马氏家族,而是皇宫的门)内,见不得人的手段太多了。”

想起当初太后赐婚,贾濬在吉迁里遇险,还有谢淑媛和贾峕联合坑害贾濬的手段,贾充脊背发凉,心中暗恨。看着紧咬牙关的贾充,贾濬知道贾充是想到了贾峕和谢淑媛的手段,继续道:“那些女儿不怕,但也不愿意被烦扰。其实女儿的婚事拖到现在,不仅仅是因为外界风评,更多的是因为咱们贾府的势力。想和贾府联姻的,要么高攀不上,要么没有胆量。天下尚未统一,各方王侯世族对国家还不是十分信服。女儿只怕,接下来,国家会以亲家之名,威逼阿父,拿女儿终身去谋利。”

嫁人不是贾濬心中所期,她长这么大,经历那么多事,她只对王夷甫有过好感。她对王夷甫的好感,也只来自王夷甫对她的尊重,王夷甫是她认识的儿郎中,唯一把女郎,看作是独立存在的人。

至于来往最多谢衡,贾濬说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一想到谢衡,贾濬心思就乱了,所以她尽可能的避免想到谢衡。贾濬扫掉脑海里关于谢衡的影子,继续和贾充道:“虽然女儿眼下对婚姻一事还没什么想法,但也不愿意被人随意安排自己的终身。女儿还有很多,想做还没做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