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天帝这出“苦肉计”其中之一便是要唬住得这帮真皇哑口无言得很,这记闷亏让他们再也不敢小看他;其二便是要逼得“琉璃宫”那位正视自身的感情、甘愿留在其身边。天后虽非无情无义之人,然则如今天帝乃是泥菩萨过江,而天后早已是荣宠一生,这帮与不帮于她并无大碍。

“罢了,难得天帝与天后鹣鲽情深,本座岂是此等看热闹之人。本座先行离开,烦请神官带句‘安好’。”他摆摆手,加之他这一宿没休息好,姬媗已然很是不满了,若非涂姮在赤霞宫,姬媗早已与他拍案而起了,不若趁着今日无需当值回去好好大睡一觉。

☆、第二十章

送走了玄水真君后,庆诺神官这才整理好衣衫赶往“琉璃宫”,不曾想到他刚踏入宫门便看见天帝与天后在忙着丈量一个放着假山的琉璃大钵。仔细一听,方知原是那两尾小鱼不知何时孕育了数枚晶莹剔透的透明鱼卵,天帝直言天后豢养的这两尾小鱼终是修成正果了。

青鸾看见他的身子便是急急地提裙跑来欲要他去帮忙,奈何他本就是头玄鸟,对于水族的习性本就不大了解的,看着青鸾一脸期盼的神色,本是要出口的“不会”二字生生被他咽了下去。他轻咳一声走到天帝身边,“卑职见过天帝、天后娘娘,可是需要卑职打下手?”

“你来得正好,你给本天帝看好天后。”天帝撸起袖子忙于眼前的假山摆放,随后又仔细地放了些水性生长的草儿,空荡荡的琉璃钵在其巧手之下化作一个小小的诗情画意。他小心翼翼地把两尾鱼儿与那些透明的鱼卵移到琉璃钵中,待得一切完成,庆诺神官指挥着仙娥把旧物撤走,青鸾已是备好净手的花露水。

凤栾曦、青鸾与庆诺神官也是头一回见识到天帝的对于园林的造诣,两尾小鱼在这个琉璃钵中既是主角也是游客,假山之内更有亭台楼阁,变换着角度更是看到不一样的风景般。曾有那么一位凡人以诗咏志:“婉彼鸳鸯,戢翼而游。俯唼绿藻,托身洪流。朝翔素濑,夕栖灵洲。摇荡清波,与之沈浮。”,那位凡人以此诗道自身恬静无欲,只愿与良人相栖相宿而拒不出仕。如今在天帝的巧手之下这琉璃钵处处颇有这情意绵绵的意境,不知天后可是猜中天帝的心思?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凤栾曦淡然一句已赢得天帝与庆诺神官的喜色。

天帝与“四御”真皇不同,他本就是老天帝蓄意培养的继任人选,而“四御”真皇能登极乃是靠着自身的运筹帷幄与对兵法的深究,在仙界的老一辈神女眼中乃是莽夫出身,纵然往后的十几万年深究诗词歌赋却也不及天帝此等从小便在雅致中熏陶长大的儒雅公子。

“今夜若能再有这佐饭之物甚好。”天帝含笑道,上回她的“高汤山药泥”让他吃得过于尽兴,乃至腹胀了一夜之久,隔天更是要灶房熬煮了一碗山楂汤。因着怕被她知晓,他还勒令药君莫要去外扬。

“你若喜欢,我这便去置办。”凤栾曦桃花眼眸一转尽显柔情,那夜过后她不再是满身硬气,反倒是多了几分深陷桃花般的柔媚。

是她一直一叶障目太深了,这般多年她一直在责备自己,因着天帝的讨好而不知不觉地沉沦,正如元安阳所言,若她当真厌恶天帝,诚然她只会觉得恶心不已而非情迷意乱。直到那夜青鸾的掏心掏肺,着实让她惶恐,这样执拗的青鸾何尝不是她的多年写照?

她,终是想得通透了,活到这般年岁方才明白所谓的不幸不过是执念太深,再盛的热情终有磨灭的一刻,逝者如风消散,可在生之人仍旧需得活下去。眼前的日子并不难熬,比起青鸾“愿得一人心”的遗愿,她并非毫无依傍,除却满身珠翠身旁尚有一桩含苞待放的桃花,如今这花苞如何盛开权看她如何爱惜。

在大是大非跟前,她尚能明辨是非、顺心而为,可在儿女情长上却一叶障目太深,不知如今还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么?思绪思及此便打住了,她怀着忐忑不安的神绪对着“楚云镜”跟天帝邀了一句:“你可是得空?我这双鱼儿似乎有点异样”,换来的是他略微激动地回了句:“稍安勿躁,半个时辰后便到。”

然则,他不到半个时辰便赶来了,当儒雅的大掌一探琉璃盅内的玉泉水便知一二了。天帝将将指使了“琉璃宫”的仙娥搬来替换的琉璃钵,就连那些仅为观赏所用的假山等一并送来,她本想给他打下手不想却被他将将拦住,直到庆诺神官的身影翩然而至。

看到她淡漠的眼眸深处多了女儿态的神绪,天帝略微诧异但很快就被胸腔内涌出的暖意掩盖,此刻的他如获至宝般搂着她的肩膀轻笑。期盼多年之事成真的喜悦,让他一下没控制好愉悦的心情,情难自禁地在她脸上印了一记,她不再扭捏反倒是欣然接受。

庆诺神官见状,无需天帝沄洌多言半句已是转身领着两名童子往“凌霄台”去取来明日上朝需要的用度,回程的路上凑巧遇到天嫔黛丝挽着食盒领着侍女在甬道处。天嫔黛丝本是略微失望,可见着他的身影便遣人把他唤住:“神官请留步,天帝为何不在‘凌霄台’处?”

“回禀天嫔娘娘,天帝此刻正在‘琉璃宫’忙碌着。”庆诺神官恭敬地福身。

“可是天后娘娘身子不爽?烦请神官引路,本宫身为嫔妃合该前往细看。”天嫔黛丝以为凤栾曦因着有孕而身子不适,毕竟她腹中的乃是嫡子,难免沄洌会上心些、着急些。那时她不也是因着怀了怡乐元君而诸多不适,还好几宿地要沄洌留在身边陪同。

“天嫔娘娘,请恕卑职直言,‘今非昔比’四字还望天嫔娘娘仔细琢磨。钧天天闱本就非东荒之地那般随意,天宫天闱讲究着‘平分秋色’之度,也是权衡庙堂之度。天嫔娘娘也无需臆测天后娘娘的身子如何,往后只需恪守本分便能安稳渡过余生。”庆诺神官对于钧天天闱素来不爱搭理,只因他虽是伺候天帝多年却未曾交出过真心实意,如今出口规劝乃是真心实意地为了天帝谋划,避免天帝再次因着天嫔黛丝的任性被“四御”揪着把柄。

天嫔黛丝之任性他早已见识不过少,天嫔明知天帝有家室仍旧百般招惹;天嫔入宫前已是多番借口独占天帝,那时的她不过是东荒之境的一头地蛟,不时使些小性子于久居天宫的天帝而言难免稀奇一些;可如今的她已是天嫔,这小性子便要收敛锋芒而非恃宠生娇,欲要在天闱之内“独占鳌头”,牵扯天闱的嫔妃之不痛快。

加之,早前便也是因着天嫔黛丝入宫,惹得一直安守本分的天后毅然提出仳离的奏请,随后又牵扯出天后有心扶持她为继位天后的隐秘,最后更萌生出夺取元凤族仙元续命。如是种种,何处不是显露着她包藏僭越后位的心思,先遑论此事皆是天后娘娘步步为营地部署所致,且看天帝终是择了天后娘娘而“废”了天嫔便知个中深浅,天嫔终是个妾而非能并肩而战的天后娘娘。

依他所知,老天帝对天嫔黛丝本就不大喜欢,默许其恣意妄为也是因着天帝的颜面,还有惦记着那怡乐元君;于天帝而言,天嫔黛丝不过是“求而不得”的退而求次,如今天后与天帝之间颇有冰释前嫌的意味在,若天嫔还不自知地去滋事,把那一点儿的愧疚也磨灭掉,她在这天宫更会寸步难行了。

“从前神官便是这般好拿架子,本宫尚未封位只称呼本宫‘姑娘’二字,如今封了位分也敢在本宫跟前以天规自居。”天嫔黛丝眼眸处难掩酸涩,诚然庆诺神官所言乃是句句属实,她最为惧怕的事儿终是成真。她一直乐于借着凤栾曦的三分神韵赢得沄洌的青睐,可影子终究不过是影子,在本尊跟前乃是一文不值。

“天帝心中念着谁、记挂着谁,天嫔与卑职乃是心如明镜得很,往后还望天嫔娘娘好自为之。”庆诺神官说得不卑不亢,“卑职所言是真是假,想必天嫔娘娘自会思量,毕竟‘花萼楼’并非福地。”

诚然九重天宫也非全然是个宁静致远的天家宫阙,每座深宫之内皆有一处刑法之地的阴暗,钧天赤霄宫如此,苍天碧霄宫、炎天练霄宫、玄天玄霄宫、颢天黅霄宫更是如此。皇权中的战场比天闱中的更甚,这些神皇主持了这般多年,乃是历尽千帆,如何把危机在萌芽期扼杀早已是秘而不宣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