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着沄洌是天帝,尔等这般从旁协助又岂能让他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天帝?尔于涂姮上神、残影仙官兄妹尚且能不偏袒,为何于天帝却又是这般护短?”他试图耐着性子道,“至于韩林,我知晓尔素来介怀我逼走他,尔只道我心狠却不知原是他背信弃义在先。同为男子,我很是吃味他望尔之眼神,更是忧心尔之安危,纵然他藏匿得再好也难掩他甚是倾慕尔,若是压抑太过怕会牵扯出不必要的伤害。”
昔日手足之间的肝胆相照已然被韩林神君耗尽,明知她是他的妻室,韩林神君仍旧是止不住地觊觎,谁能保证他在她酒醉之际又或是脆弱之时不曾肖想过沾染。这边厢卸下黅霄宫主事神官一职,那边厢就去梵天欲要拐走他爱妻,试问他又可曾惦记着彼此之间的君子约定,可曾记挂着彼此之间的手足之情?
“亏得你是个上古神尊,竟说得这般龌龊。这般多年韩林不曾见过我酒醉的模样,你若在宫中我便随你喝几盅,你若不在宫我便是滴酒不沾。”她反手搂着他的狼腰,螓首轻枕其肩膀处撒娇道:“对不住,是我错判了你,你气一气便作罢。”
她一直与韩林神君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曾对他轻易放松过警惕之心。勾陈帝君算是谦谦君子,她很是放心,纵然那时的他早已待她存了炽热渴求,可仍旧保持着不冒犯的态度,直到她情窦初开方才下手。
“山鸡姐客套了,本帝君岂敢跟尔置气。龌龊也好,君子也罢,不过是个实话。倒是天帝与天后不时眉目传情,不似坊间所言那般不甚和睦。”他改为以指轻刮她的鼻尖,韩林神君处事甚有风度与章法也深得他心,奈何他终究是放不下对元安阳的觊觎,是以他才照全着这兄弟情分觅个不着痕迹的由头把韩林神君撵走。
“我倒觉得他们算是情浅缘深而不自知。”她打了一个哈欠,由着他搂着她的肩膀入了内室上床入眠,今日之事着实让她见识了一番何谓“心有灵犀一点通”。
饶是记得今日天帝将将把她打发到凤栾曦处,凤栾曦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已遣了青鸾把“琉璃宫”的糕点装入食盒,甚至把天帝所赐的“天山雪莲花茶”奉上。随后连细说也不曾就遣她去诓骗北极真皇的帝后、玄水真君的君后到灶房里,说是询问饮食上的喜好却也不时闲话家常地吐槽自己夫君一番。
“此事该问他而非我,过于着重儿女私情便是错。加之,堂堂天帝妄顾天道竟把自身修为渡于地仙,让其影响天道便是一错;至于让此地仙破坏天龙族与元凤族联姻之事便是二错。”若非玄水真君奏明老天帝,想必天帝难逃生死大劫,届时欲要挽救才是为时已晚。
浑然天成的仙胎每七万年便是一个生死大劫,如今天帝正值十四万岁,不出五年便会招来又一个生死大劫,若此劫因着其修为不足而渡劫失败,诚然也非不能挽回的。
凤族神女的仙元能有起死回生之效,是以天族便以联姻为由纳娶凤族神女为后为妃,求的不过是半颗仙元让其渡过一难,千百万年来虽说鲜少有渡劫失败的神皇却总需得有备无患。此等秘而不宣的联姻法则本就仅为天帝真皇代代相传,如今却被这一介地仙窥探得知,甚至异想天开地欲要夺取凤族仙元,试问天族真皇岂有放过他们这双糊涂小儿的道理?
诚然,天帝沄洌也不失不过,至少留了嫡子血脉,他日渡劫失败也留得天帝之名号而非被罢黜的皇子之名。今日老天帝乃是有心替他留存,竟提出把天嫔的修为悉数夺回给天帝沄洌,一介地仙身死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只是那地仙乃是天帝沄洌的所爱,是以在行事上难免有些棘手。
那夜颢天的“鸿门宴”、今日的“螃蟹宴”,天帝皆是以天后陪同,似乎宣誓着自己乃是灵台清明而非只爱美人的昏庸之辈。奈何他从不相信这些虚幻的假象,曾经的他也是这般熬过来的的,凡女是他用情最深之人最终不也死在他手中,对于要挟到他自身的人,他素来不会手软的。
“不出三日,定必有果?”诚然不过是多此一举的提问,北极真皇与他两位手握兵权的真皇已现身钧天,诚然已到了兵临城下之态势,表兄纵然再如何假装不知也不能。今日所见颇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兆,亏得凤栾曦能稳住自身的不淡定,今日所言乃是句句直捣她的底细,若换作她早已呈现做贼心虚之窘态。
“与其操心旁人何不思量自身思膳之顽症。药君也说过,为母者需得多进膳才能诞下白胖孩儿。”勾陈帝君轻啧一声以示不满,虽说她进膳的量尤胜从前,奈何仍旧是以麻雀的口粮计算。
懒理她的嘀咕,他伸出大掌爱怜地轻抚隆起的小腹处,此处孕育着两人的血脉。如今的她已是个有着五个月身孕的妇人,也比从前多了几分母性的光辉,在他看来她也不过是比有孕前稳重了一些,然则她的胃口不见增长才是他最忧心的。
“我已是胖了不少,再胖便成球了。药君说过孕妇需得身心愉悦方能诞下活泼孩儿,旸旸可是要我难以和颜悦色?”然则他虽是如此霸道,却有不失是个甚有担当的神君,她任性到梵天求学之际,若是她的双亲生病,他这个当女婿的总会亲自在元旭阳的陪同下去照全他们;那时她年幼尚在求学,若是他得空,定必亲自驾车接送到骊山去,若是与她相关之事,他不曾假手于韩林神官。
老天帝已下旨许诺凤栾曦永生皆是天族的天后,诚然她也无需替天帝负重前行了,私心处她仍旧希望凤栾曦莫要因着老天帝的承诺而放弃了她那位夫君。
☆、第十八章
却说凤栾曦坐在梳妆台前有些心不在焉地篦着发,她似乎还没从今日的宴席中回过魂来。今日的“螃蟹宴”说是宴会却与暗斗无异,言辞间像是打探着他们的情分,又像是暗示着钧天于四海八荒六合的安稳何其要紧。
天有九重,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苍天、玄天、炎天以钧天为重,成于五行之变数,为阳盛,利于神仙之流;变天、幽天、朱天及阳天为阴盛,利于妖魔鬼怪之流;钧天以万变不离其宗之度,将九九之变数尽归一极。
此等要害诚然于天帝继位之初已是清楚,今日再说虽不至于突兀却也让人浮想联翩。九九之变数尽归一极?天帝七万岁之事已历过一回飞升进阶的劫难,那时的她还在南荒当个快乐的小姑娘,五万岁才出嫁至天族。那个绣花枕头何时方能成熟稳重些?
一直以来他皆是幼稚得让她不欲与其深交,几时开始她不再觉得他是个绣花枕头?似乎是在东荒负伤归来后,又似乎是她点头应允许天嫔黛丝入宫,又似乎是在颢天家宴。今日的他更是让她暗自吃惊不已,他何时把她的一切摸索得这般通透?
甚至连应对北极真皇与勾陈帝君也不再是唯唯诺诺,而是以平起平坐的姿态去面对,就连她的拘束也照料得很好,在这宴席之内的言语间尽显其成熟稳重一面,昔日的小天帝已成长为一个甚有担当的青年神君。只是他越是这般沉稳越发让她手足无措,这两个月的变化已然超出她的预测,就连他的脾性也成了一个她无法揣摩的变数。事到如今,这一着险棋可是落错了?
轻啧一声,她近来总会不自觉地考量天帝的行径,她以为他们只会是一双怨偶,一对敌人,然则如今的他似乎有意无意撩拨她,莫非当真如他所言那般一直喜欢她?不,他不会喜欢她,喜欢该是如何,她又非不曾经历过。
撂下梳发的篦子,她难掩魂不守舍的模样,今夜宫外似乎过于平静,平静得让她很是疑惑,他可会因着无法割舍黛丝而轻举妄动?若是如此,她可是要出手相助呢?不,此事诚然是老天帝刻意磨砺他,她出手只会害了他。
凤栾曦的神绪随着臆想越发凌乱,她已不知喟叹了多少回,那双柔荑已不知不觉地掐出了月牙痕,她的一双眸子蓦地瞧见那尾雄鱼追着那尾雌鱼,她有些气急地以树枝挑开,却被人一手执着她的柔荑小心翼翼地拉开。
待得她抬头却见天帝一身夜行衣站在她身旁,本是倘开的窗户被合上。他虽是一身玄黑的夜行衣,奈何其额上渗着丝丝薄汗,加之他身上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凤栾曦,你终日这般瞎搅和,试问这双鱼儿如何有孕?你这双鱼儿分明是被你棒打鸳鸯,亏得你还终日恶狠狠地数落它们终日无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