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杨广依依不舍放开了陈婤,离开了迷楼。陈婤浑身虚脱,却挣扎着起床,吵着要洗澡。入浴时,她拼命洗,想要洗掉所有杨广加诸于她身上的屈辱!她洗了太久,水凉了,她也受凉了。
然后就是一个多月的咳嗽、崩漏。陈婤病体太虚弱,必须镇日卧床休息。那是她最恨皇帝的一段时期。然而,这一夜,她回想着那些不久以前的往事,竟觉得恍如隔世。她已经分不清了,自己究竟还恨不恨皇帝?
陈婤再在这张大床上独眠了几夜,就随圣驾从江都行宫出发,展开了返回洛阳的行程。她实在意想不到,来时的船队竟改成以车队回归!那些空前华丽的船仅仅在新建的运河上开过了单程,就停泊于江都的河港,没有派上驶回洛阳的用场。陈婤未免认为,这种做法太浪费了!
况且,回程的车队也耗费钜资。陈婤风闻,各州地方政府为了采集羽毛来装饰皇家车队,驱使人民到处大量捕杀鸟兽,凡是有羽毛、皮毛堪用的鸟兽全都惨遭毒手。在那些猎捕行动之中,有一个小故事特别广为流传,说是有一只通灵的鹤,眼看有人要砍鹤巢所在的高树,赶紧用嘴自拔羽毛,往下吐去,以期逃过一劫……
地方官员得知,居然宣称:“天子造羽仪,鸟兽自献羽毛!”这类逢迎谄媚的官场用语传入陈婤耳中,只令她摇头。
陈婤心软,很为那些无辜丧命的鸟兽难过,也不懂,皇家车队为何要插上那么多羽毛?在她看来,那根本是毫无必要的虚荣。
最不可思议的是,陈婤记得姑姑说过,老皇帝改立晋王为太子,有一大原因是,晋王杨广自奉甚俭,不像太子杨勇耽溺浮华。杨广曾以节约的习性赢得了父皇的欢心,怎么一旦登基,就变得极其讲究排场,奢侈铺张得无以复加?
显然,杨广蒙骗了他父皇。他做得到在他父皇生前扮演刻苦上进的角色,多年如一日,由此可见,他有多么擅长伪装!陈婤推论至此,不由得起疑心:这位皇帝如此深谙矫饰,对婤儿,是否也有作假?
问题是,婤儿远远比不上他那位能够传给他江山的父皇,要是他也对婤儿演戏,图的是什么呢?再说,他已经登峰造极了,还有何可图?
陈婤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再多想了。旅途上有太多新鲜事物吸引她的注意力。
在暮春时节,从江都往西北走,行经的村庄都有处处碧绿的农田、树树滋荣的果园。路过野外,则有花草繁茂的平原、浓荫蔽天的幽谷,各种景象变化多端,看得陈婤越来越深感大地之丰美、山川之神奇。她乘坐的马车排在皇家车队之中比较后面的位置,与皇帝的御辇隔着遥远的距离,因此,白天都见不到杨广,而夜晚在行宫住宿,杨广也从不宣召她。这倒让她不必烦恼如何应对,心情特别轻鬆愉快。
沿途有四十多个大小不一,但都很气派的行宫,可供皇家车队休憩。皇家车队并不赶路,天天平缓前进,穿越城镇时,更以从容整齐的步伐向民众展示圣君的威仪。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直到阴历四月二十六日(阳历六月七日),长达二十多华里(十几公里)的皇家车队才终归抵达了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