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不渴望亲人的关怀,可一旦想到这些关怀并不是单纯地给予自己一个人,她就觉得其实也没必要去争。
她从十岁开始独自生活,对亲缘看得很淡,早就已经习惯自己决定人生。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是钟靖夫妇最疼爱的小儿子,也是属意的继承人。钟瀚亭死后,钟靖夫妇陷入晚年丧子的悲痛中,对这个孙女的关照也淡了。
一直到钟愈上了大学,他们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宝贝儿子还留了一个女儿在世上。便想要把钟愈接回老宅教导,以后由她继承家业。
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死者遗留给活着的人的一个念想,一份会喘气的物品。
钟家是嘉余市声名显赫的大家族,钟靖一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钟愈的父亲钟瀚亭年纪最小,却最受期望。原本在钟瀚亭活着的时候,大家对他继承人的身份心知肚明,明里也不会搞什么手段。他一死,所有人都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钟愈不信钟靖看不出来自己儿女的那些企图,他如今要自己回去,恰是把自己推上了一个绝对危险的位置——只不过打了个亲情的幌子,说得十分冠冕堂皇。
“我现在做的工作是我喜欢的事,我不适合管理公司,也不想和伯伯姑姑们争些什么。”
她弯下腰鞠了个躬:“我的想法一直都是这样,不会改变。希望您能原谅阿愈的不孝。”
钟靖有些生气,站起来想要再说她,身旁的妻子多少有点心软,拉过他的胳膊劝阻道:“别和孩子生气,阿愈年纪还小,再放她玩儿几年也没事。”
“几年?她有很多个几年,你我还剩几个几年?难不成要等我们变成两坛子骨灰了,再来替她操心这些事?
“她是瀚亭的女儿,继承家业就该是她的责任!”
钟愈默默听着他发火,心里荡过一刹的凄然。祖父母想要给予的金钱与地位,不过是因为对她父亲的偏爱。
那自己算什么呢?唯一疼爱自己的父亲离世,死得不明不白,而这些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余下的人,连一些温度都不愿意施舍了。
钟靖看她以一副神情冷漠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在一边,顿时觉得自己大家长的地位受到了蔑视。心里又忍不住把钟愈和死去的小儿子比较,越发觉得她不争不抢的样子远远比不上昔日意气风发的儿子,更是怒气冲天。
他呵斥:“给我跪下!”
钟愈身形摇晃,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一些。
见她还没动作,钟靖一拐杖打向她的腿弯。
钟愈猝不及防跪倒在地。
钟靖年轻时从过军,即便现如今年纪大了,手里的力气也还在,他的拐杖落下时带起“呼”的风声,力道巧妙地在钟愈背上开出棍花。
钟老夫人眼见她裸露在外的肩上皮肤一寸寸泛红,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忍,连忙劝着钟靖收手,毕竟钟愈不是个男孩儿。
钟靖把拐杖狠狠掷在地上,“哐当”一声砸出巨响。
钟愈盯着那块被砸中的地板,感觉平静的生活被随意打扰实在是烦得很。
“你到底知不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