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梦到自己的死亡。

有时还会有其他人的死。硝子的死,夜蛾老师的死,许久不联系的家人的死。只有五条悟没有死,他连在梦中的世界都是不死的。有一天,我梦到自己被五条杀掉,丢进那条黑洞洞的隧道,滚在地上时沾了满身蜘蛛网。夏油杰就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他们转身一走,那只总跟着夏油的巨大咒灵便扑上来啃掉了我的头。

第二天上课,五条悟罕见地关心我:“你脸色好差。”

我没理他,从书包里掏出课本扔在桌上。男生露出十分疑惑的神情:“搞什么。”然而我始终没有答话。秋雨一过,阳光便变得冰冷而明亮,照得我无从遁形。

夜晚已经变成了一种折磨,我开始抗拒入睡。有一天深夜,我想试着在房间里复习白天学过的咒术,又怕弄坏宿舍里的东西,于是轻手轻脚地跑到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练习。然而功课温习得不算顺利,我中途停下手,开始反思问题,忽然听到脑袋上传来一道响亮的笑声。——是五条悟。男生坐在屋顶,白色短发被月光照亮,一只手抬起墨镜看我,神情愉快:“你干嘛呢?”

“……练习。”我仰着头看他,夜风吹冷了我因为噩梦而发汗的脊背,我感觉自己正在迅速冷静下来。“你才是,在干什么呢?”

“看风景。”

“……”这人真奇怪,“我回去了。”

“哎,你这不才练习到一半吗。”他叫住我,“你刚刚又搞错了吧。”

“……是啊。”

我身心俱疲,于是摆出虚心讨教的姿势,“那请问五条大人,我该怎么改才好呢。”

他语气不屑:“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问题,自己解决。”

好吧。

我望向天空,远方有一轮巨大的月亮,照得人心痒。然后我将目光转向坐在屋顶的男生,他那顶细碎的白发简直像一团笼罩在月亮上的云:“你坐在那里都能看见什么?”

“很多东西。”五条悟笑嘻嘻的,故作神秘。

片刻后他又说:“虽然你的刻苦令人感动,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早点睡觉。你本来就很矮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男生有一张端正好看的脸,即使隔着段距离,我也能想象得出那张面孔语气明快地开玩笑时的样子。游云掠过月影。梦中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一次次在我脑海里回放着。我想起那个被五条杀死的梦,感觉自己好像正在逐渐被一种冷静的愤怒浇透。——我究竟为什么、凭什么、又怎么能在梦里将自己的同学演绎为疯狂的杀人犯?我究竟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