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是个胆小鬼。我害怕虫子,害怕血和伤口,怪力乱神的恐怖传说。害怕一切阴湿的、龌龊的、像是该遭人避讳的东西。哪怕切菜时的一道伤口都能让我的尖叫声如鲠在喉。
而在其中,我最害怕的就是诅咒。我极度地、深入骨髓地、几乎生理反应一样地恐惧着诅咒和名为咒灵的存在。而短暂的十几年生涯里,身边能对我这种恐惧感同身受的人却寥寥无几。——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会害怕?为什么他们见到被啃成碎片的尸体依然能安心吃饭?为什么他们受伤的时候不会尖叫出声?我不懂。同其他咒术师相比,连我的恐惧都似乎显得极其普通。
长久以来,这些问题始终困扰着我。日日夜夜,刺背如芒。
既然这样,你最开始为什么还要进高专?休学期间,五条悟曾经独自来探望我,刚坐下便自顾自地将吸管戳进饮料盒里,捏着纸盒问我。——我隐约怀疑这个问题他可能已经揣了很久,于是靠在床上,思考片刻。
“是因为什么来着……?”我看着窗外的云,“好像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人生就只剩下进入咒术高专这一个选项了。”
“那算什么。”男生叼着吸管,“好蠢。”
“对吧。”我只是笑。
“……”看到我露出笑容,五条悟忽然就不说话了,只是透过墨镜一个劲盯着我。
有团影子忽然像云一样落在我窗边。是一片落叶。
第2章 上(二)
夜蛾老师来找过我,我以为会被批评学习动力不足,谁知他只是关心我和同级生们的感情状况。我干巴巴地向他说了一些任务时的情况,就被放走了。
咒术教育,重视实践多于理论。入学之初我很怕实践课,技不如人,担心被其余三人嘲笑。和同级生们不同,我的术式毫无特色又不实用,五条悟曾经出于好奇打听过我使用的术式,然后他眉头一皱,面露同情:“好麻烦啊。”我一时语塞。然而我很快发现,性格恶劣的五条悟尽管会在我犯错时放声大笑,对其他人则也同样如此。如果我偶尔做得好些,他们也会一致凑上来表达惊叹。
大半个学年过去后,我已经明白不会有人嘲笑我,却依然害怕踏进实践课的课堂。我知道每一次成功之后必然就是数十次、上百次的失败,下一次成功则不知何时才将惠临。
再忍耐几个月就好。我告诉自己,只要习惯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然而时间并没有使一切好转。我们照常去做任务,其他三人总气势汹汹地冲在前方,通常只有我记得拜托辅助监督布好帐。回去的路上,五条调侃说我是这一届学生里的布帐专家,被夏油打断了后半句,我只是笑了一下。
跟在谈笑风生的三人身后,依然只有我脸色苍白地回来。而他们对我的这种反应早已习以为常——五条悟甚至坐在快餐店里亲切地提议把味噌汤让给我喝。“我能吃饭。”我恶狠狠地拒绝了他的体贴,一勺一勺逼自己咽下最小份的生菜拌饭。喀嚓,喀嚓。切成小片的新鲜菜叶和沙拉酱在我嘴里发出清脆的、汁水四溢的破碎声。好像今天那只全身被满白色外骨骼的咒灵被碾碎,流出绿色的血。
我在梦里又见到了那只咒灵,只剩半个头,还淌着绿色汁液的带刺的舌头伸进我眼眶里,抽出一团一团絮状的破碎的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