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玉躲在被子里哭。我没有看见她哭,但我看着颤动的被子,猜测她该是在哭,这种时候是可以哭了,没有什么放不下,哪怕是眼泪,来了便放下,舒坦。但小玉不这么认为,她总说,妈妈,你把我的眼泪份额用完了。
“你是可以说出来的。”我提醒她。
那团被子打了一个冷颤,依旧无声无息。
我明白她痛苦的根源,她既是吸引牛郎的美丽的织女,又是扼杀爱情的严厉的王母娘娘。她无法阻止自己对白冰晖的爱,又不能不阻止自己去爱白冰晖。如果说我和邬抗是自由之爱,白学文和姚曼丽是激情之爱;那么,小玉和小冰就是虐恋之爱——互相折磨便是爱的方式,他们长在对方的痛点上,一触碰就疼痛不已。
人生如寄,命不由人。
这场虐恋之爱究竟会走向何方,我也不知道啊。自求多福吧。
车子停在了老局机关门口。我告诉岱,我要进去看一看,他不用陪我了,免得小玉看见他,又要给他难堪。岱答应了,把车子停在马路边,告诉我在这里等。
我下了车,一步一步往里走去,往事如烟、扑面而来,我想起在那些失去邬抗的日子里,我们有那么多疑问却没有人可以解答。当时的茫然无措、惊恐发慌如今回想起来都变成了心酸。
“我爸爸是跟顾医生一样的英雄,为什么顾医生可以受到大家的敬仰,而我的爸爸却要被污蔑成贪污犯?”小玉曾经一遍又一遍的问我。我不知道答案,因为这也是我的疑问,只是我不像小玉一样有勇气提出来。
“不公平、不公平,这不公平!”小玉摇晃着脑袋对我说,她偷偷喝掉了我的酒。
她开始变得越来越疯狂,疯狂地挣脱了我的掌控。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那天她匆匆忙忙回来,说掌握了黄家的犯罪证据,要去报警。我深感不祥,占了一卦,是“岳飞受诏”:十二金牌速召回,奸佞设计几时灰。可怜一旦功劳散,老少扶车不断哀。这是她爸爸的卦象啊!我拉住她,不让她出门。
“杨国庆信道士、黄权搞妖法,你也要学他们吗?”她怒目而视。
“可是,卦象不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我感到很委屈。
“那爸爸的仇不报了?”她疯狂的喊叫。
“那是命啊,你爸爸那是命啊!”我坦诚地说。
“你一辈子就知道认命!我不会像你这样的!”她折断我的签文,摔门而去。
夏日的空气总是闷得很,闷到最后,下一场暴雨便舒服了。我盼望着这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快快地下来。大雨将至,雷声先到。一阵紧似一阵,催得人心发慌。这一天跟白冰晖送沙袋的那天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不再有白冰晖、不再有邬抗,不再有人会来保护我。我独自坐在客厅的角落里,盯着预知到很快便会有敲门声的方向,心在嗓子眼里溜来溜去。混沌哀嚎的雷声、无孔不入的雨珠、化骨腐肉的阴风最是容易催生鬼魅。一个浑身湿透的可怜女人将来敲我的门,她是人间失意的灵魂的聚集,孤独久矣,非得带走一个人才能平息她的哀怨,弥补上天耗损的阴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