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玉:

对不起。

我明白那天你为什么生气了。你看到那位阿姨就想到了你的妈妈。你看见那位阿姨对我恭敬谦卑,就想到了叶姨曾经在我家帮忙的日子。的确,那位阿姨到我家的目的是为了让我爸妈帮她解决一些困难,或许这与叶姨当初来的目的是一样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这没什么可耻的。只要这个人的目的不伤风败俗、不触犯法律,我想就不应该去批评怀有这样目的的人。我们要看的是,这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目的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如果这个人使用了卑劣的手段,那么他就是卑劣的人;如果这个人使用了肮脏的手段,那么他就是肮脏的人。叶姨在我家的这些年,我除了知道她想谋得一份工作之外,我更加清楚她是在真真实实地关怀我、爱护我、疼惜我。

我跟你说对不起,是因为我分走了本该完完全全属于你的母爱,却从来没有理解过你的苦恼。你看着你妈妈“受苦受难”,却无能为力;我看着你们“受苦受难”,却无动于衷。我不是故意的,但却伤害了你。请你原谅我的傲慢和冷漠。

以前,老师总是说我没办法完全表达贝多芬的音乐,他不是指我的技巧,而是指我的领悟力,对生活的领悟力。老师曾跟我说,你不要以为贝多芬的曲子叫《月光奏鸣曲》,就以为这是一首抒□□漫情怀的歌曲,这个名字不是贝多芬起的,这首歌曲的原名是《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商人为了好卖才弄上一个风花雪月的名字,实际上,你看它的第二章,很多音符不匹配,音调也别扭,稍有乐理知识的人就不会这样谱曲。贝多芬将他的生活经历中的痛苦和矛盾融入这首曲子里。你不能忽视这些刺耳的声音,正是因为它们才显得主旋律温柔动听。

昨天的一切都会过去的,迎接我们的必将是美好的明天。

白冰晖

2002年10月”

这封信已经泛黄发脆,邬玉志必须得一次比一次更小心翼翼地打开。信上的字迹有不少模糊了,即使它们避开了水迹和油渍的晕染,也躲不开指尖的摩挲。白冰晖曾给她描绘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一个现在也没有到过的未来。当初,邬抗风风光光上任,叶芝和邬玉志都以为明天会更好,当时她们是相信的。

邬白两家进入“蜜月期”。但邬玉志觉得,她之所以会和白冰晖恢复“邦交”,并不是因为邬白两家关系缓和了,而是因为白冰晖的那封信打动了她。她在心里看见了一个善良、宽容、智慧的人——一个真正高尚的人。她恋慕信里的白冰晖比现实中的他更甚,信里那个神圣的人将她救赎。

彼时,邬玉志上初三,学业渐重,退出了篮球队。白冰晖开始了紧张的高三,目标是音乐学院。他们总是在局机关长坡的1/2处的那棵梧桐树下碰面,长长的影子落在枯燥的梧桐落叶上,好像一架纸飞机,低低地擦过对方的心空。他问她,以后想做什么呀?她总是说,没想好。一辈子那么长、那么宽,做什么才好呢?那你为什么选择钢琴啊,这么多年都弹钢琴难道不无聊吗?他笑着说,不会啊,我弹钢琴的时候心情舒畅,如果有人听到我的钢琴声,他也会和我有一样的感受吧。会的,将来会有更多的人来听你的琴声。

邬玉志背起书包跑到白冰晖身边,头顶到了他的肩膀。十四岁的姑娘发育了,横着长的趋势比较明显,她小时候像一粒小蝌蚪,现在有些微胖,跟在白冰晖站在一起,好像是王子带着他的“充气城堡”。

“你瞧,那里。”邬玉志指着远处,高耸的北方水塔,像一卷仍然未被寄出的书信,孤单地等在那里,一个童年的美梦、年少的绮梦。

“看看去。”白冰晖拉着邬玉志去冒险,芦苇擦着他们的脸颊,好痒好痒,邬玉志甩头,白冰晖哈哈笑。他们完全偏离了往日的轨道,依偎在大山深处,这里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境,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至乐之处,他们的步子来来回回蹉跎,快乐的道路又那么长那么长,怎么也走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