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川回完邮件，点击了“发送”按钮，便欲起身，起来的一刹那，正好有两个人迎面而来，男生瘦瘦高高，女生正是敏来，两人并肩而行，眼见得十分亲密，渐川曾听珉苏说过，沈奇浩年纪比敏来大十来岁，是个中年男士，但眼前这个男生的形象却怎么也和中年男士联系不上，但遇上了也只能热情地打招呼。敏来落落大方，笑道：“行雨，这是我大学同学，陆渐川，渐川，这是姜行雨。”渐川将右手提着的袋子交到左手，笑着和姜行雨握手，敏来笑道：“你怎么一个人来逛街，珉苏呢？”渐川说：“刚送她去加班，回来顺便帮她办点事，你们这是来逛街吗？”姜行雨说：“她新买的一双鞋后跟断了，来专柜修鞋。”敏来笑道：“待会你办完事，我们在四楼的星巴克见吧，也好久没聚了。”

片刻后三个人坐在商场的咖啡厅里喝茶，渐川和敏来本来就是大学同学，又有珉苏做交集，两人关系也算密切，渐川和姜行雨初次见面，谈得还算投机，各自做了自我介绍，姜行雨这时接到一个电话，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站起身来说“抱歉”，走开去接电话。渐川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敏来将两人采访认识的情况又说了一遍，渐川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看来做记者还是有好处，可以认识各行各业的精英人物。”敏来问：“你和珉苏什么时候登记？”渐川说：“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我可能要换工作，等一切都稳定下来再说。”敏来奇道：“换工作和结婚有什么关系，你们考虑得也太细了。”渐川说：“我可能要到香港去工作一段时间，珉苏担心以后去香港生活，不方便照顾家人。”敏来想想说：“以珉苏的性格，她一定不会辞职的，好不容易读了这么多年书，现在工作也不错，难道就这样放弃？”渐川说：“所以我们现在姑且先放一放，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敏来说：“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你能不能不要去呢？”渐川说：“今年我们公司受到经济危机的冲击不小，现在也在酝酿裁员，估计很快第一批名单就会下来，就算留在这里，工作量也要加倍，还不如换个环境，国内的大环境也就那样，一样是换工作，还不如去香港。”敏来笑笑说：“我之前也听珉苏说过你们俩的事，原来以为是珉苏自己有些犹豫，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完全如此，渐川，我只想说一句，我不知道在你的心里，事业有成和家庭幸福，哪一个比较重要一些？”渐川说：“你是珉苏的好朋友，站在她的立场上，可能觉得我的选择不近人情，但其实在很多时候，不是我选择生活，而是生活选择了我，两条路摆在眼前，选择自然而然就浮现出来，相信你也明白这个道理。”敏来笑一笑，说：“不管怎么说，我都希望她幸福。”这个时候姜行雨也回来了，对敏来说：“我有点事，要回公司一趟，是先送你回家，还是你想在这里逛一逛？”敏来说：“待会再说。”又对渐川说：“我就先行一步了，代我向珉苏问好，改天再约吧。”渐川笑道：“没事，我反正也要回去了。”姜行雨和渐川互道了再见，敏来穿上大衣，容光焕发，挽着姜行雨的胳膊，两人坐扶梯下去，终于身影消失不见。渐川拿出手机，再度确认了电话面试的时间，叫服务员来结账，姜行雨却已经结过了。

敏来坐上车，姜行雨对她说：“我先送你回家吧，公司的事我一会自己去处理。”敏来说：“那好，我也不方便到你公司去。”姜行雨说：“刚才那个男生和你好像挺熟悉的。”敏来说：“那是我闺蜜的未婚夫。”于是将他们现在遇到的问题说了一遍，姜行雨听了一半，已经明白前因后果，说：“这件事实在难办，两个人都没错，就是客观环境太难了。”敏来说：“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姜行雨说：“我要是那个男生，可能也会这么做，他已经算是很有责任心了，愿意在出去之前结婚，我要是女生，大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结了婚再说，哪怕先两地分居，也比现在这样要好，你的这个女朋友就是太理想主义了，现在也没让她真的牺牲事业，仅仅是先结婚定下名分，她也非得先理出个是非曲直，照我看，她要是这样倔强下去，估计两人的关系要危险。”他自顾自说着，身上早挨了敏来一记，敏来嫌弃道：“你真是乌鸦嘴，早知道不和你说这些就好了。”姜行雨说：“一会儿我加完班，晚上要回家陪姥爷吃饭，明天我再去找你吧。”敏来早知道他的姥姥姥爷对姜行雨极其宠爱，宝贝大孙子要回家吃饭，对老人来说也是件大事，于是说：“你去吧，我正好也休息一下。”姜行雨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见。”他把车停在路边，看着敏来拎着鞋盒下车走了。想起明天的约会，唇边浮起一抹笑意。

渐川驱车回家，先给珉苏发了个短信，告诉她衣服已经退了，然后又到书房准备面试，下午三点，他接通了主考官的电话，大概谈了一个多小时，主考官对渐川的表现很满意，他挂上电话，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去厨房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旋即给珉苏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下班，自己开车去接她，珉苏很快接了起来，说领导半小时前已经走了，自己随时可以下班。

珉苏忙完了一天的工作，这时也是腰酸背疼，她端起自己的花草茶静静地喝了几口，等待着渐川的到来，眼下她和渐川相处的日子所剩无几，每一天都要好好珍惜，等到渐川去了更高更远的地方，那可真是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了。这样想着，渐川打电话来告诉她已经到了，她下楼的时候想着，今晚要和渐川看一场电影，看完可以去吃宵夜，工作辛苦，人生又不能尽如人意，还不如好好放纵欢愉一下。

第三十九章

渐川远赴香港，已经是过完年以后的事了。他不想惊动任何人，一切都是静悄悄地进行，将辞职信交给上司后，从批准辞职到去香港的公司正式报到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私底下请团队的所有人吃了饭，又和在京的亲朋好友告别，同时还要接受新公司对他做的背景调查，他自己到香港去了一趟，花了两天的时间让中介带他在各处看房，最终在坚尼地道选定了一套酒店式公寓。渐川自嘲从北漂变成了港漂，生活也又一次变得动荡而不确定，因此找公寓这件事对他来说变得尤为重要，新居是他在香港开始新生活的阿基米德支点。他还抽空回了趟家陪了陪父母，享受得来不易的温馨家庭时光。珉苏的房子装修进入了尾声，她和渐川讨论了一下，渐川的意见是将小公寓租出去，仍旧住在现在的房子里。渐川将车钥匙也给了她，建议她开车上班，对于这样的安排，她也还算能够接受，只是开车这件事，她还需要再多加练习，渐川承诺每个月都回北京一趟，她则答应有空的时候就去香港。他们都试图说服自己相信这样的别离只是暂时的，但两人都知道未来有多么不可预期，如果没有一方愿意做出牺牲，那么团圆的前景也就遥遥无期了。

珉苏的工作性质要求她因私出国需要审批，是以她的同事们出国旅行都要提前计划安排。渐川从父母家回来后，整日忙于给背调公司提供各种材料，好容易告一段落，便提议和珉苏一起去欧洲旅行。这时珉苏的装修基本结束，来到她比较喜欢的环节，她终于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审美去选择家具了，但是装修公司告诉她，没有必要选择太好的家具，反正都是租出去，她听从了装修公司的建议，将后期的软装交给了房产中介，他们负责将房子打理得能够住人。珉苏无事一身轻，就向组织上提交了申请，过了两周，刚好是过年的时候，两人终于成行。他们未能免俗，报了一个旅游团，去了意大利、德国和法国，行程紧凑，珉苏目不暇接，在北京的时候两个人忙于无穷无尽的工作和许许多多的琐事，真正留给彼此的时间很少，少到已经没有空再谈论真正的问题，而这时终于有大把的时间，他们却无心去讨论了。他们在塞纳河畔喝咖啡欣赏落日，珉苏想起《爱在日落黄昏时》的一些台词，“我看到他们身上每一个能感动我的细节，然后我就会想念他们，一直想念。”“回忆本来是非常美好的，只要你能让过去的都过去。”她拉着渐川，像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一样在巴黎街头漫步，导游给他们在凯旋门下拍了照片，渐川穿着大衣，笑容中还有些书卷气和少年气，眉宇间却全是沉稳果断，珉苏戴着帽子和围巾，容颜白皙，笑起来露出两个梨涡，十分甜美动人，两人站在一起，实在再相配不过了。在德国的天鹅堡，两人登上古堡远眺无尽的群山和青青的森林，仿佛身处童话世界，归队后导游问大家：“假如你可以在全世界任意地方买一所房子，你们想在哪里买？”问到渐川，渐川说：“冷酷仙境与世界尽头。”团队中几个年轻人不禁哈哈大笑。意大利街头有很多冰淇淋店，她随时都能吃上一个，两人在朱丽叶的铜像前合照，珉苏将手放上被摩挲光亮的地方，忍不住微笑。他们在威尼斯坐船游运河，天气晴朗，她靠在游船一角，看着天光云影倒映在水中，忍不住想，这如果是他们的蜜月旅行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