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又是一番扰攘,渐川的母亲给珉苏包了红包,虽然珉苏说不用,但反抗无效,红包还是被硬塞进衣袋,二老直送到列车下,一直等火车开动才转身离去。珉苏坐在卧铺床上,渐川在她旁边,票不好买,还是托人买来的一张中铺和一张下铺。珉苏说:“你的爸爸妈妈可真是太热情了。”渐川道:“他们刚好有认识的人。”虽然这么说,但也就仅止于此了,渐川和他家里人一样,都是语言含蓄,从不轻许承诺。珉苏也是这样,只不过她是自信不足,是以很少答应什么,唯恐临时不得不变卦。
春节过后不久,LSE的回信到了,接受了珉苏申请全额奖学金的请求,珉苏喜出望外,着手准备出国的各种事项,留意着航班的信息,买到了特价票,去医院体检,去使馆办签证,这些程序走下来,几个月又过去了。这期间渐川和几个同学一起合作,翻译了一本专著,珉苏也参与其中。学校组织了毕业论文的答辩,以及优秀毕业生的评选,渐川的论文不出意外被评为优秀论文,珉苏也一样,只不过在评选优秀毕业生时,出了一个插曲,名单还没出来时,就有人告诉珉苏,她没有评选的资格,因为之前陶积钧奖学金的事,有人举报她获得奖学金的手段不正当,是由当时还不是她男友的陆渐川主动让给她的,已经占了学校的便宜,这次就不能再评选了。
珉苏得知,也只是付之一笑,这个荣誉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辩解,当初是渐川因为她家境不好,比自己更需要奖学金补贴生活,才把名额让给她,如果向别人解释,等于把自己的爱情放在公众的视野下接受评判,她决不容许这种事发生,为此宁可放弃这个机会。她默默为留学做着准备,心里却担心母亲一个人在家里无人照顾,她把心事和渐川说了,渐川让她放宽心,如果有什么事,珉苏的舅舅们、还有以前的同事都会搭把手。到了六月份,毕业典礼一结束,两人和大多数准备出国的学生一样,把不用的东西打包寄回家,然后渐川便在学校外面短租了房子,准备参加一个进修班。渐川问珉苏暑假是否留在北京,珉苏思前想后,决定多留两个月,做些兼职补贴自己生活费,顺便也利用这段时间再强化口语和听力,为留学生涯做准备,但是学校宿舍是不能再住了,渐川邀请珉苏暑假住到自己租的房子里,珉苏本想拒绝,但她纠结了几天,又在周边看了几处短租房,觉得都不理想,相形之下住到渐川那里还算是个好选择,因此她还是答应去渐川那里看一看,然后再做决定。
渐川租的房子就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居民小区,以物价水平而言,房租还不算太贵,大概一千出头,小小的一居室,有极为浅窄的客厅和一个大开间,客厅里有张折叠餐桌,珉苏四下走了一圈,决定把餐桌搬到大开间里,在客厅放一张行军床凑合。毕业季,学校里卖二手物品的生意十分兴旺,行军床是一个学长半卖半送给她的。渐川也没说什么,帮她把餐桌搬了进去,正好也能做写字台使用。两人量好尺寸,回到学校去买折叠床,顺便将珉苏放在宿舍的行李也搬过去。
两人打车到小区门口,下车将折叠床和行李都拿下来,折叠床十分轻便,但行李却颇有些分量,是珉苏在英国一年生活所需。渐川看了看这些东西,对珉苏说:“你在这里守着行李,我多搬两趟吧。”珉苏不愿让渐川一人辛苦,说:“你先把这件搬上去,剩下的我们两个一起来搬。”渐川租的房子在五楼,而且还没有电梯,他在珉苏的分派下先跑了两趟,将一件不那么重的行李和折叠床都拿了上去,出来的时候样子还不算太狼狈,珉苏拿了纸巾,把他额上的汗都擦了,然后说:“这件我们一起抬上去吧。”渐川当即说:“不行,我一个人拿反而方便。”珉苏见他坚辞不允,负气说:“你要是不让我拿,我就不搬进去了。”渐川微笑道:“那就试试看。”渐川如此坚持,珉苏倒不知怎么办了,看见渐川的T恤也湿了一片,怕在门口站久了,被过堂风一吹反而感冒,只好让步,渐川提着行李,珉苏在后面给他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在三楼楼梯转角处,渐川停了下来,将行李放在地上,稍微休息了一下,而后一鼓作气提了上去。等进了门,渐川放下行李,累得脸色苍白,珉苏连忙检查他的手,见他的手被带子勒出两道深深的红印,心疼道:“你去洗澡吧,刚才看见下面还有早市,我去买点菜。”
珉苏下楼买了些菜,又去粮油店买了两斤大米和油盐酱醋。回到租住的地方,见行军床已经支好,行李放在旁边,卫生间里有水声,想来渐川在洗澡,珉苏便进了厨房,地方虽然简陋,好在还算干净,她将灶台擦干净,又洗了锅碗瓢盆,将冰箱也清洁了一番,再把菜整理好。正准备洗菜做饭,忽然光线一暗,她回过头,原来是渐川在门边看她做饭,他洗完澡后,脸色好了一些,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穿着T恤和运动裤,样子随意放松。她不自觉消解了和男生共处一室的紧张情绪,熟悉和信赖的感觉慢慢浮现。渐川笑道:“我很好奇,你到底会不会做饭?”珉苏说:“你等着吃饭就行了。”渐川笑道:“那怎么好意思,我来帮忙吧,打个鸡蛋切个葱花我还是会的。”珉苏说:“你别进来了,刚洗完澡,待会油烟又弄脏了。”她从小就在灶台边看着母亲做饭,十来岁便自己动手,虽然多时不曾下厨,但底子还在,居然做出了像模像样的两菜一汤,炒莲藕丝,炒红苋菜和番茄鸡蛋汤一经端上饭桌,立刻被渐川大为称赏。
晚餐后渐川主动要求洗碗,珉苏去卫生间洗漱,然后便转移到客厅自己小床上坐着看书,她和渐川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心中不免惴惴,但渐川洗完碗,从客厅经过,和她打了个招呼,便进房间干活了,他体贴地关上卧室的门,直到客厅的灯熄灭也没有出来。
忙碌一天,珉苏早已疲惫不堪,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夜里忽然一声巨响把她惊醒,外面一道强光闪过,紧接着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声,渐川也被惊醒了,从门缝中看见客厅的灯亮着,穿好衣服出来,看见她卷着毛巾被瑟瑟发抖,于是问她:“你没事吧?”珉苏颤声说:“外面打雷的声音好大。”雨点打在厨房和卧室的玻璃窗上,又急又密、连绵不绝,渐川起身将洗手间和厨房的门都关上,又检查了门锁,见她瑟缩不安,陪她聊了一会天才进了卧室。
第二天,珉苏去学校找兼职,渐川去上课。珉苏心中十分焦虑,既着急自己走后母亲无人照顾,又担心去英国不能适应,生活费也不够,她决定还是继续做家教,暑假倒是很容易找到学生,她一口气应征了两个岗位,上午下午各一个学生,都在学校附近,坐公交车几站就到了,中午还来得及吃顿饭。她办完了这件事,心中稍安,从学校的勤工助学中心出来,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她回过头,原来是敏来,她连忙问:“你什么时候从上海回来的,阮佳望呢?”敏来停下脚步说:“我刚回来没几天。”两人聊了一会,原来她已经和阮佳望分手,自己一个人回了北京。
阮佳望的生活一向都十分简单,没什么折磨烦难,家人都已经给他铺好了道路,回到上海,他连之前的朝气都磨灭了,变成了乖宝宝,住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敏来更是颐指气使,言语间把自己当成了敏来的恩人。敏来一向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个,便扔下阮佳望回了北京,连找好的工作也辞职不干了。珉苏听到她这么做,不由得心里连声赞好。敏来回到北京,正在四处找工作,暂时还是住在叔叔家里,她回学校还有事待办,两人约定稍后再见面。
珉苏当天下午便开始做家教,晚上回到新家,渐川已经回来了,令她惊讶的是,他居然在厨房里做饭,这对她来说也是新奇的体验,她突然就明白了渐川第一晚在厨房门边看自己做饭的心情,看渐川做饭简直是一种享受,他的样子专注又从容,刀工一丝不苟准备原料,再研读一遍步骤,然后有条不紊开始操作。她倚在门边看了一会,渐川早察觉了,笑道:“有什么好看的,衣服干了,快去收了吧。”珉苏笑道:“那我去了。”自去阳台上收衣服,又去客厅叠衣服,等走进里间,餐桌上已经放了一菜一汤,十分清爽可人。她坐在桌前,笑吟吟看着渐川给她端上一小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