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十一站起来理了理衣摆,到也不敢再气人了,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的马车前,提脚上车,大摇大摆地进了正兴街,继续上国子监上学去了。
待到在国子监院门前下车,韩十一叫过铜钱来又吩咐了几句,让他把给国子监刘博士的拜师礼里再加上些人参。他们带来的人参是正经北地有年头的老山参,极是稀有,是治疗心疾的上品,关键时还能保命。他想着若把这人参直接送到朱大人府上,那耿直的朱大人没准就给扔出门或者拿去喂猪,到不如送给刘博士,这刘博士是朱大人最得意的门生,转转手也就到了朱大人口里了。想到这她的心情又恢复了几分,大步迈进国子监院子时已是趾高气扬那神色相当的不可一世。
国子监是本朝最高学府,在里读的都是宗室和官宦子弟。但祖制是一进国子监大门,就只讲究师礼,唯师父为尊。入学的第一关就是师父考校学问。
本朝的国子监里分基础班、太学班和国子班。基础班收十二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官员子弟入学学习。年满十五岁时根据出身分班,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孙入国子班,七品以上官员子弟入太学班。但分班需要经过严格的考试,如果达不到考试要求,就要在基础班继续学习,等待来年再考。三年考试都不合格,就要被退学撵回家去了。
国子班有两位讲经博士,夏博士四十来岁年纪,出身香门第,家里历代都有为官的。他天资一般,学问上的造诣不及刘博士,但是为人懂得变通,拿着混仕途的智慧在国子监里也如鱼得水。刘博士也有三十出头,却家里世代务农,祖辈就没出过读人。他天资聪颖,还没窗台高就在村里学堂外偷听习字。后来那教先生现了,却没立即把他撵了,而是提问了他几句。这一问老先生惊讶了,一个偷听的孩子比他学堂里正经念的记得还牢,懂得还透。后来老先生说动了刘博士的父母,让他免费到学堂里跟着读。刘博士也是争气,一路过关斩将,十九岁就中了探花,是朱大人的得意门生。然而朝中党附成风,他一个寒门子弟若无倚仗很难不被排挤,就一直在国子监朱大人手底下教,好歹图个清静。
韩十一被直接带到了国子班的院子里,五间雕梁画栋的上房正堂供奉孔圣人,两旁次间供奉着各朝各代的圣贤,稍间是上课的博士们办公休息的所在。国子班真正上课是在东厢房,五间全明的开间,三十几个学生坐着到也不算挤。
正月里天气正冷,门窗都关得严实,这些学生虽是高门子弟,但多数都是二十不到的年纪,教学博士不在的时候,自然就现了原形。廖吉昌和顾万与王仲钰最是要好,两人都坐在王仲钰的身后,此时正就红鸾阁的当家花旦红儿和鸾儿到底谁更胜一筹起一场激烈的讨论。王仲钰到没参与讨论,他脸容肃穆,手持小羊毫笔正在纸上奋笔疾他的新作《潘郎一梦艳骨枯》。字迹是工整的簪花小楷,到很拿得出手,只是内容离经叛道,讲得是一痴情公子为一名妓倾家荡产却被辜负,最终跳河而死变成艳鬼潜在青楼复仇的故事。
当然,也有几个学生是真在温,比如国子班公认的头号才子周学章,他是国子班里唯一一个出身寒门的学子,是去年春闱的会员,却因病没能参加殿试,主考官朱大人他的确有真才实学,亲自举荐他来国子班读,这也有引进人才激下这群高门子弟奋的意思。这周学章长相不出彩,属于那种正泰街上随便走一盏茶的功夫能遇到几十个的类型,身材高瘦,但又因为太瘦了显出一点风吹就倒的病弱感。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四五经不必说,就是律学算学也很精通,只是为人有些呆板。
韩十一跟着两位博士到正堂拜过了孔圣人,就来到了东厢。学生们见两位博士进门来,顿时整齐地收了声,只有廖吉昌反应慢了半拍收晚了,他一句“那韩十一长的跟个娘们似的,爷赌一百两他是个兔子!”就成了绝响,那声音响亮清晰通透,迎面把两位博士和韩十一扑个正着,韩十一耳朵一动,扫了廖吉昌一眼,心说好你个丑胖子。
第9章 入学一问三不知
夏博士怒其不争地瞪了廖吉昌一眼,他跟廖家有点拐弯亲,廖吉昌还得叫他一声表舅舅。廖吉昌被他这么一瞪,连忙俯下身去,脸几乎贴到了桌子上。
刘博士见韩十一对廖吉昌的话置若罔闻,就也若无其事地指了一个前排的座位给她。韩十一的童铜钱一溜烟地进来把韩十一的文房四宝加手炉脚炉给安置好了,韩十一才四平八稳地坐下了。
刘博士和夏博士不动声色地着她这一番做派,也不出言提醒,这国子监的规矩是童不能进学堂,磨墨洗笔这些活都要学生自己动手,韩十一这般作为,顿时就惹了一众学生的不满,韩十一的眼神也就越不善了。
两位博士一左一右在案前坐下,夏博士见刘博士始终不开口,清了清嗓子,向韩十一问道:“先皇设置国子监是为了培养国之栋梁,入国子班需经过严格的考校,韩十一,你来答‘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是何意?”
夏博士也真是不容易,翻了半天才从《论语》里找出了这么一句,《论语》可谓本朝学子的基础读本,《孟子》《大学》读不通,《论语》第一篇总得学过吧?可见他真是用心良苦,那是很怕韩十一答不出。
韩十一也没辜负他,立时做了个“这个我懂”眼神一亮的表情出来,想都没想就答道:“这句的意思就是‘不怕自己不知道,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知道’。读的意义就是别人一引经据典,你就知道出处。”
夏博士彻底被这个答案震住了,好半天没做出任何表情来。到是学生们比他反应要快,立时哄堂大笑起来。这笑声到是让夏博士回过神儿来,拿起桌上的戒尺狠敲了几下:“放肆,都放肆!”
学生们忍着收了声,韩十一眼神清澈一脸严肃,状似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引了众学生笑。夏博士皱眉问道:“你之前的先生是哪位?”
韩十一挠头道:“先生啊,到是有过几位,后来都说家里有事,有的生病有的年老有的儿子结亲有的女儿嫁人,回去了就没见回来了。”
学堂里再次爆一阵哄笑。纵是夏博士为人事故的久了,也觉得眼前的状况甚是棘手,几次眼神暗示刘博士相帮,可刘博士像是没接收到他的信号,还在慢条斯理地翻着手里的。
夏博士硬了头再问:“国公府的世子,断没有请些杂牌师父的道理,国公爷对世子的学问可曾过问过?”
韩十一一摊手道:“我爹说了,我是将门虎子,就不跟读人抢饭吃了,将来也不指望我考状元,读了四五经也没用。”
敢在国子监里说读了四五经无用,夏博士气得想骂娘,好一个韩十一,可她说讲这话的人是定国公,又不能骂定国公的娘,夏博士彻底败下阵来。
到是刘博士听了这话来了兴趣,放下手里的说道:“那世子必是精通骑射,不如到校场去,把骑射博士请来,考校骑射也是一样的。”
夏博士听了这话连忙附和,还说了三声好,这定国公府小世子可是皇上下令从千里外给招来的,难道还真能说他考校不过关给打回去不收?勋贵本来也不参加科举,将门之子考校骑射入学,也说得过去。
君子六艺,骑射也在内。国子监有专属的校场,也有专属的骑射博士,只是地位和重要性比教授四五经的博士要差很多。如今的骑射博士姓杜,来国子监前是城防军的七品副尉,高个子马脸,长相很不喜人,人到还算耿直。听说让他来考校定国公世子韩十一的骑射,他呆板的脸瞬时有了放光的错觉。定国公韩继宗那是韩家军的当家人,是天下武将心目中的神级人物,他的世子必然也不会弱。杜博士就是怀着这样激动的心情赶来了校场。
杜博士来时,韩十一正在选马,国子监里每个学生都有专属的马匹,给韩十一牵来让他挑选的马匹说是国子监里最好的马也不为过。就见韩十一对每一匹马都仔细端详了半天,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那架势到像个懂马的行家,却最终走到一匹又矮又瘦的小马前停住了脚步,回头示意她选定了这匹。而这匹小马虽品种不差,但显然还是个幼崽,估计断奶没多久。杜博士风中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