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皮摇板骤然再起,娘子哽声说别离:“王法条条不容情。”见她走上前问两句知心话,且看他知情不知情,“玉堂春好比花中蕊。”
王大人哽咽:“公子比作何来?”
笑泪轻唤:“大人哪,”顿后接其,“王公子好一似采花的蜂。想当初花开多茂盛,飞过来飞过去采了奴的小花心。到如今花开不结正,
奴也不见三郎的身。”
又一名段闭,情人儿坦了心底。娘子陈了姑娘话,情景好似当年旖旎。
喜极而泣之感溺入看客眼耳,破天叫好振聋发聩。但见那名饰苏三的角儿作了礼,随后协同那位“王大人”一同施施然退居幕后。幕外叫好不绝于耳,不过叫的最多的却是个人名儿,曰是:
茛青衣。
青衣属旦角,是个女子唱的角儿。方才那一出《玉堂春》里的苏三苏娘子便是这曲的旦。没成文说是旦角必得要女的唱,这茛青衣,就是实打实的一个男儿。
进了幕,就围了一圈人上来,嘘寒问暖递捂手瓶子。两三的脸上还挂着粉白,角线勾了一半便跑了过来,看着滑稽。挨遭了笑戏才反应过来,匆匆和茛四打了声招呼便捂脸跑开。
逃了问候,茛四跑去了里屋子------戏班子并非是借的人家场地,这一块宅子被班主给买下来了。
他给班主子赚了不少银钱。怎么个不少法子呢?约莫是能够在香城买两三府宅院。所以他住的地儿风水极佳,比班主的那间还要好些。屋内空间大,物件儿少,因而人气也稀薄,推了门进去会怀疑里边没住人。
戏服和凤冠还没来得及卸,拖在身上笨重得紧。解了衣衫还得煨烫平整挂起来,一番下来又得耗个半天。这事儿本可以由别的人来做,毕竟茛青衣是戏班子顶梁柱,是红遍了香□□角儿,怎么说干活儿也论不到他。但茛青衣是个怪脾气,人都说他只有在戏台子上才像个活人,下了戏应付几句话就直奔自个儿屋子,连戏服不肯别的人碰一下,不然就跟那人拼命。人们只当这些才人多少都有点怪癖,认知中但凡天才总得有那么一两点与众不同。
虽说行里行外都是对他清一色的夸赞,但谁晓得背后有没人议论他是个怪胎。
门木挨遭了石子儿击,沉闷痛叫两声后又归于平静,也不知道是班子里哪个不顺鸟的小婢养的。茛四正卸着角线和红粉,脸上鬼画符似的交织黑与红。那修得极细的柳叶眉一挑,眼珠子瞥了眼门便没再理会。红妆擦得差不多时,那石子儿又锲而不舍地扔起来,撞得噼里啪啦。
茛青衣蘸水润了润脸,右肩上搭着巾绒布,边接着下巴尖儿上滚下来的水边走向窗子。“唰”地推开那玻璃就见着那坏小子左手抓着一把石子儿右手正捏着一颗蓄势待发。
“傻贝儿贝儿[方言:骂人蠢货。],再扔我就叫虫儿钻你臀腚子了。”茛青衣牵起一唇角,拉出个不善的弧度,等到瞧见那僵在原地,捂着脸蛋子和头不敢动的坏小子后才敛了笑意,再次平静于一条冷漠又古板的直线。
那小孩儿约莫十二三岁,个头矮小,背有些佝偻,估计是小时候就长歪了,后来也没能掰得正。吃得应该也不好,瘦得跟个黄皮猴子,好像风一刮他就能给飞了。就这样的傻贝儿贝儿,怎么看怎么败坏班子形容,能留这儿纯是因为这家伙也能凑个丑角儿演演。
就说方才这一出精美绝伦的《玉堂春》,原剧本可长哩,班主子怕累着了名角儿,损他嗓子,曲子就分了两天来唱。除却看客们泪眼汪汪的一段,昨儿个唱的前三段还有片苏娘子遭那正房太太陷害的事儿。这《玉堂春》事态百转千回、一波三折,有道是:
妓儿有情绵少郎,恶鸨骗卖作妾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