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上去看一眼,做最后的一番检查。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还是让我上去吧!”谢苗在一旁严肃地瞪着牛眼,轻声建议道。
“捏捏捏……我要亲自再看一下,才放心!”说完,瓦洛加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攀向天梯似的铁台阶。
刘大槐赶紧跟着往上爬,他觉得,作为车间主任,他以后跟这台苏联大型机床打交道最多。而现场总指挥杨新军、工程队负责人唐武在完成这个大项目之后,就会离开。
我担心瓦洛加和刘大槐在机床顶上一旦发现问题没法交流,我便也跟在他们的身后,向上爬去。
我刚爬出几步,就听见下面潘厂长和一些中方员工都在喊,“江翻译,你不用上去……”、“等他们下来,有问题再翻译……”此刻,他们已经忘了我可能偷了托尼亚美元的事情。
但我觉得不上去,这样也不好。有问题,当然是在现场当面交流更清楚一些。我内心豪情勃发,并带有一些悲壮的情绪,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突然脚下一滑,下面一片惊呼。好在我牢牢抓住了护栏,才没摔下去。
往上爬了一半,我感到力不从心,脚不听使唤,腿直颤抖。往上看,还很远。往下看,已经离地面很高。恐高症袭来,我左右为难。决不能临阵逃脱。年过半百的苏联专家沃洛加都爬上去了,年纪轻轻的我,不能丢中国人的脸。
喘息了一会儿,待腿不那么颤抖了,我继续向上爬去。
地面上的人看出了我的异样,喊道,“江翻译,不要往下看……”、“下来吧,别爬了……”我听得出,他们开始为我担忧了。那一瞬间,我甚至被感动了,心里感到一丝温暖。谢谢你们,还担心着我。死吧睡吧……死吧睡吧……
我脸上的汗珠,滴了下去,落到曹轲的头上。他也爬了上来。
曹轲拉着我的手,我们4人站在高高的机床顶上,车间的其他设备显得很小。
瓦洛加仔细地看着螺栓、焊缝、弹簧、飞轮……用手摸着,有时还拿出小手电照着仔细查看。
“还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和隐患……” 好久,瓦洛加才直起腰来,他又不停用手指着,“这里……还有……这里……这里……这几个重点部位,日常要注意检查、保养,切莫掉以轻心……”
下来时容易多了,我抓住护栏,踏着台阶,一步一步的挪下。
回到地面的那一霎那,心里真轻松——这令人胆战心惊的历程终于结束了。
我如同从遥远的月球,返回了地球。那种感觉,亲切无比。虽然爬上去没有翻译几句,但是工作的职责提醒我不顾一切地爬上去是值得的。说来惭愧,这么高的机床,厂里的员工还要经常爬上爬下呢。经过此事,我认识了工人阶级的伟大,知识分子的渺小,还有苏联老专家的那股认真劲。
“啪啪啪……”现场的围观的人们,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为我也为瓦洛加,还有刘大槐、曹轲。我的双腿也不颤抖了,浑身热血沸腾,如果需要,我可以再爬一次……不……我可以再爬几次……
潘达志、姚文明,看我的眼神,也柔和多了……
在车间的小铁皮屋里,红着眼圈的李兰拿出10个贴足了邮票的信封,一口气写完,交给斯拉瓦,“上面有我的中英文工厂地址,你写了信就装进去寄给我,我就能收到!……小区的管理员,不太可靠,还是寄到我们厂里更加安全一些……”李兰柔情地看着斯拉瓦,“你回到莫斯科,就给我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