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自见第一面起,我并不喜欢她。她戴着老气横秋的黑框眼镜,从不愿意主动开口同我打招呼,只是在会议室里、在食堂遇见了,用眼神淡淡地交流一下。她跟苏联专家交流时,也是不苟言笑、冷若冰霜。

人们常常厌恶看似古怪的人,但是,有谁知道她们内心的巨大创伤呢?

我骤然觉得,吴芳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吴哪儿去了?”娜塔莎拿着我刚刚复印的工作计划,有些恼怒地问道。

“在厂长办公室打电话……”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看见她,让她来我这儿,这里不能没有翻译……”娜塔莎怒气冲冲。看得出,她的心情,依然不太好。

我很吃惊,马梅还在家养病。这里也用不着俄语翻译呀。娜塔莎可以同李兰直接讲英语。也许,是李兰同斯拉瓦常常在一起商讨问题。有时候她需要工具、仪表,只能对曹轲说。而曹轲的俄语单词太有限,英语又听不懂。

“哎……吴翻译今天怎么没来……”下班后,吃晚饭时,食堂的朱师傅问道。

“不知道……”我简单回答。但心里很清楚原因。

“那……那你帮助带一份给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朱师傅转身向厨房走去。“她跟我在外地工作的闺女一般大……”朱师傅想起自己的女儿,忽然起了同情心。

“哎……吴翻译今天怎么没来……”上车时,司机杜师傅也问道。

“我好像看见她哭着出了工厂了……出了什么事?……”清洁工刘大妈在一旁回答。

我想了想,这晚饭我得亲自给她送到宿舍去。

到了山城宾馆,下了车,我匆匆与苏联专家们道别。

吴芳开了门,看见我大为惊讶,但还是让我坐到了她单人床面前的老红色木椅上。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把手里的塑料袋打开,掏出还在冒着热气的饭菜,放在老红色的长木桌上。

吴芳明显受到了感动,眼圈顷刻红了。她没有想到同行冤家还记得她。

她取掉了眼镜,用纸巾擦着眼泪。我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她。我突然发觉,吴芳原来长得还算漂亮,眉清目秀的。只是,她平时戴着黑色塑料框的眼镜,显得很老气,也遮住了她的美丽的双眼皮大眼睛和青黛如画的秀气眉毛。

“别难过了……身体要紧!快趁热吃饭吧!”

吴芳听了这句话,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刷刷流下。

我从桌上的纸巾盒抽出纸巾,为她擦去两颊上的泪水。

她突然抱住我的脖子,哭得更伤心了。

我有点尴尬,但心想她正在伤心时,如果我这样能给她点安慰也好。我脑海里这样想着,右手拿着沾满了她的泪水的纸巾,用左手轻轻拍拍她因哭泣而抖动的后背。“好了,好了,快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

吴芳停止了哭泣,离开我的肩头,红肿的眼睛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