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怔怔发愣的妻子以及她那种难以名状的眼神,文翰稍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吓着你了吧。不过你放心,即使我失业了,也不至于沦落到靠媳妇来赚钱养家的地步。”
木梓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但不代表她对丈夫失业这样的“大事”无动于衷。当文翰把实情告诉她的时,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全是文翰这么多年在外奔波忙碌的身影。作为男人,作为自己的丈夫,他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这就是一个老妻在丈夫处于一个特殊的敏感时刻最真实的想法。
木梓真想走上前去安慰丈夫几句,单位黄了没关系,不是还有我嘛,我挣的钱足够咱们生活了,然而她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在木梓看来,靠媳妇赚钱养家,这对于像文翰他们这一代人来说,绝对是一种耻辱,哪怕是被人家说一句都接受不了。木梓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所以这种安慰他的“好话”,在今天这个特殊敏感的时刻最好不说。
既然不能说这些话那就说点鼓励的话吧,老公,你不用担心,凭你的资历和水平,找工作还不易如反掌?但是,丈夫这刚没了工作,我就惦记着让他出去找工作赚钱,作为妻子,我是不是不体谅他这么多年在外奔波劳碌的辛苦?木梓觉得对丈夫说这些话似乎也不太合适。
想想此刻也真够难为木梓了,虽然她不善于表达,总是怕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说了不该说的话而引起丈夫的误会,然而,她越是不想被误会,这误会偏偏就来了。
令木梓没有想到的是,她那个愣神无语的举动还真就引起了丈夫的误会。文翰刚刚甩给她的那句话使木梓更加确信她之前的判断。看来想得太多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真不如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也难怪木梓有了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文翰之前都是在所有的工作单位变动之后找到了新的工作岗位才向家人“报喜”的。报喜不报忧,把所有的困难都自己扛,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在木梓的心里,丈夫一直是优秀和强者的代名词。他怎么会下岗失业呢?谁下岗丈夫也不会下岗。
所以,当她认为最不可能出现的事实突然降临在她的面前,作为妻子,她有些异样的表现,这太正常不过了。
钢铁即便再硬,如果超过了它所承受的重力非折即弯;男人即使再坚强,如果处于人生的低谷,他也有脆弱的时刻。
文翰目前的处境虽然不能用人生最低谷来形容,但毕竟没了工作,即使他已经做好了要用平常心来看待这次变故的思想准备,然而,在这个时候他还想表现出平时的放松心态恐怕也很难做到。
其实,文翰只是看到了妻子的表面,木梓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当然看不到。也难怪文翰会误解木梓,他在这个时候哪里还会有什么心思去洞察妻子心里的真实想法,他所需要的无非就是一个妻子真真切切的回应。一个想听一个又偏偏不知道怎么去说,此时不应该出现的误会也就变成了必然。
木梓知道文翰误解自己了。她马上接过文翰手里的资料帮他放在了书柜里然后说道:“你呀就是想的太多。刚才我愣神儿是因为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你。这么多年,你总是‘报喜不报忧’,所以,在我心里你根本就不会‘失业’。今天你突然对我说你失业了,别说是我,换做谁都不会泰然处之。还有,沦落’这个词,你用得可不恰当。你是我的丈夫,在我的心中你永远不会沦落。你在外面都快奔波了一辈子,现在咱们的生活已经提前进入小康,这次你就权当给自己放一次长假,好好调整一下,等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研究下一步。你不是说给我当厨师长和勤务员吗?刚才我还以为你和我开玩笑呢,现在我相信了。你在外边奔波的这些年,特别是女儿上大学之前,我一个囫囵觉都没有睡过,静姝上大学以后也是如此。这下好了,以后有你在家,我就可以睡到自然醒了。”
终于轮到文翰不好意思了。妻子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地感觉直往外冒。一个大男人,历经职场数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为什么在妻子这朵小浪花面前就翻了船呢。当年他出了车祸不就是因为木梓没有安慰他,没有及时说上一句体贴的话,导致他一度怀疑妻子对他的感情吗?虽然木梓主动与他和解,两个人最终言归于好,但归根结底,木梓还是被文翰冤枉了。如今30年都过去了,他为什么还用当年的陈旧思维来揣测自己的结发之妻呢?
流光岁月不知不觉在妻子的两鬓留下了丝丝银发,尤其是木梓那双最令他心动的双眼皮儿因皮肤松弛已经变成了单眼皮儿。文翰突然发现,妻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眼睛里写满故事,脸上不见风霜的美丽女人。
还有什么比这无情的岁月更能证明木梓作为女人,作为妻子对丈夫、对女儿以及对这个家近乎大半生的付出。他真为自己刚才的“小肚鸡肠”感到无地自容。
文翰终于彻底放下了内心的所有包袱。他把站在自己面前仍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木梓慢慢地扶到沙发上做好,然后动情地说道:“夫人,从明天开始你天天可以睡到‘自然醒’,但前提是上班不能迟到。”木梓及时止损的态度让文翰的心态突然转暖的同时,他们之间的误会也解除了。木梓悬着的一颗心虽然放了下来,但她还是略有担心。
其实,木梓担心的倒不是文翰揪住她刚才的表现不放,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丈夫不要因为突然没了工作而郁郁寡欢。至于刚才的事儿孰是孰非,她早已风轻云淡。在她的心里,丈夫的身心健康和陪伴才才是她最应该在乎和珍惜的。经过岁月年轮的洗礼,木梓和文翰彼此之间的情感终于从默默坚守过渡到了相濡以沫的深深依靠和幸福的包容。
自从文翰在家休起了“长假”,他的确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木梓不仅天天睡到了“自然醒”,下班到家立刻就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不说,每天利用午休的时间还能小憩一番。以前文翰上班的时候,等木梓做好了饭,午休的时间就基本报废了,那时她根本没有午睡的机会。如今,她的日常生活起居终于有了正常规律。
假日里,木梓上街购物逛商场,文翰就在后面拿着夫人选购好的商品小心地侍候着;买什么牌子的化妆品,有老公这个职业“高参”在身旁把关,木梓绝对放心她买的化妆品保证是真品。如果走累了,饿了,他们就在商场顶层的多功能特色旋转餐厅里,选几种爱吃的全国各地的特色小吃和饮品,一边休息一边享受着她们重回“二人世界”的浪漫。
每次在外面吃饭,木梓都点一份儿重庆“酸辣粉儿”。看着夫人因为享受美味儿而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极其满足样子,文翰伸过头盯着木梓碗里漂浮着一层红彤彤的辣椒油问道:“闻着都辣鼻子,好吃吗?”木梓喝了一口汤汁儿回味无穷地说道:“好吃,特别过瘾。要不你也来尝一口?”
文翰上高中的时候因为吃不饱曾经得过严重的胃病,医生告诉他不能吃辣椒。现在他的老胃病早就好了。因为习惯了,平时他很少吃辣椒。特别是那种叫“辣妹子”的小尖椒儿又辣又冲,他根本享受不了。
俗话说,好奇害死猫。在美味儿面前,尤其还有夫人的亲自示范,文翰终于下定决心准备享受一下夫人眼里的“美味儿”。文翰跃跃欲试,木梓倒是很有经验地说道:“你先尝一口。觉得好吃咱们再点一份。”
她从碗里舀了一小勺儿又香又辣的汤汁儿送到了文翰的嘴儿边。文翰马上张开嘴十分配合地把汤汁儿喝了下去。就在文翰把这一口汤汁儿咽下去的一瞬间,他一个大喷嚏就把喝到嗓子眼儿的汤汁儿全部吐了出来。他一边咳嗽一边擦着眼泪,然后满脸通红地说道:“哎呀!这也太辣了。你坑死我了!”
可能是他打的喷嚏声太大了以至于把周围吃饭的顾客都吓了一跳,当大家转过头看见文翰的囧相时都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木梓也顾不得笑了,连忙用餐巾纸去擦餐桌上文翰吐出来的汤汁儿。有了这次破坏性试验,文翰从此再不吃“酸辣粉儿”。
有人说,充足的睡眠是女人最好的美容护肤品,再加上文翰经常给夫人炫耀一下厨技。木梓的身体多年来所欠下的“旧账”终于得到了充分补偿和滋养。一段时间之后,就连木梓的同事都说她看上去好像年轻了几岁。在人生后半程来临时,木梓似乎又品尝到了爱情甜美的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