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儿,朕嘴上不说,心里不想,但总是惦记着你的,怪朕过去被薛氏的伪善温情迷惑,看不清了……你当朕老眼昏花了行么?朕实在是想听你唤一声‘父皇’,有十多年了,你再没叫过朕‘父皇’。朕昨日梦到了,心里不知多高兴,醒来只有你母后这间空屋子,一个人也没有留下,那时悔恨得拿头撞上了床木,撞了个大包,晕了半日,你来了,这会儿才稍稍好些。”
夏殊则沉默地凝视着他,没有一个字。
皇帝等了片刻,失落不已。
“策儿,你回来便好,朕立即下诏,即刻将皇位传给你,来人,来人哪……”
皇帝朝外唤道。
像是拼着,在油尽灯枯之前,要赶紧立完遗诏。
但没有人应话,夏殊则的手臂忽然紧紧托住了他的胳膊,蹙眉低声道:“别唤了。”
皇帝愣愣地看着。
他低声道:“我坐不了这个皇位,也并不恋栈。”
皇帝怔愣着,“这是,这是何意?你是朕最出色的的孩子,你坐不了谁又能坐得?”皇帝脑中嗡嗡的,忽又想起这几日的风声动静,“老大回来了?”
“是。”
夏殊则应道。
皇帝咬牙,“老大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东西,当年便敢背着朕结党营私,还给朕投蒙汗药,实在狼心狗肺,朕悔没有杀他!”
夏殊则沉默了许久。
皇帝气得胸直起伏,不断地喘着粗气,支撑不住地倒了下来,夏殊则将他的身子扶正,替他盖上了薄毯。
皇帝这会儿身子不行了,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着冷,自知也没几个时辰了,趁着还有说话的力气,只想着一口气说完。“策儿,你怪朕对你狠心么?”
这充满了恐惧的低三下四的口吻,何尝像是皇帝能说出口的。
夏殊则道:“不怪。”他抬起了眸,漆黑如子夜的双眼,几乎洞穿了皇帝虚弱的内心,“只怪过你对皇姐太过狠心。”
“朕……朕后悔啊……”皇帝泪水纵横,“清芷那时也还那么小,朕却让她远嫁匈奴,那些吃人吮血的豺狼,那样待朕唯一的女儿,朕也实在后悔!你恨朕是应当,是应当的。”
夏殊则的手掌压在他的胸口,似无意识地抚了一下,末了,他垂眸唤了一声:“父皇。”
皇帝恍如听错,挣扎地侧过身,惊喜交迸地瞪大了眼睛。
“好,好,朕不枉了……也算不枉了……”
皇帝想笑,又笑不出,担忧夏殊则的安危,忙道:“朕怕燕王对你不利,你且记着要防着他,他心术不正。”他担忧这个嫡子过于妇人之仁,虚弱地支起了眼睛,勉力说下去,“这些年,朕和薛氏那贱人坏了你名声,你原本是朕的几个儿子里最仁慈的那个,朕从不怕你输给匈奴和羌人,但朕怕你斗不过你几个手足兄弟,当防则防吧,日后谨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