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的光阴眨眼间过去,江愁偶尔回想起那天夜里的对话,和卓霜的聚散离合像一场过于美好的梦,因为太美好,美好得不像他这种人可以拥有的,所以慢慢地在记忆里失真,变成了洇散的潮湿水墨,但唯独卓霜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个认知从他十六岁那一年起就被刻进了每一寸骨血里,让他每每想起都刻骨铭心。
这又怎么样呢?这能让我放弃吗?他反复诘问自己,得到的答案都是不会,他不会放弃。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选择成为一个被道德伦理所不齿的下作变态,但至少在那时他不是孤身一人,他爱的人和他做出了同样的抉择。
他和卓霜,他们明知不可为却还是把他们的关系推向了深渊的尽头,以及最不可挽回的境地。
这段短暂而绚烂的关系让他在这么多年里给自己戴上了一重又一重罪人的枷锁,像囚徒一般将自己锁在过去的一亩三分地里,眼见的全是曾山清水秀过的枯槁风景,同时也断绝了其他人的全部念想,令他迟迟无法开始新生活。
他等过卓霜——头两年是不抱希望地等,后面全是麻木枯燥地捱。他以为自己会像一个无期囚徒一样蹉跎掉一辈子的光阴,然而卓霜在他差不多死心了的这时猝不及防地又出现了。
新的这个卓霜让他饱受冷遇,却又每每在绝望的边缘给他一点不怎么热切的体贴。
这令人捉摸不透的做法勾起了他内心深处从未被安抚服帖的恐惧。他恐惧卓霜用爱人的方式给了他一场年少轻狂的梦,梦醒以后又要和他退回到兄弟的条条框框里,美其名曰现实。
“哥哥。”他用尽了全部的痛苦去试探卓霜。
他想被这个人在意又害怕他真的应下。
如果应下了,那他这日久经年的愤怒孤苦自我囚禁算什么,当年的义无反顾飞蛾扑火又算什么?
他怎么都想不到卓霜居然用这种方式打碎了他的囚笼,彻彻底底的,不留一点余地。
“我不是卓振宁的亲生儿子。”
江愁以为自己会被这个重磅炸弹砸得晕头转向,但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冷静。
卓霜不会拿这种事情骗他,而且从结果倒推的话,卓霜和卓振宁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早在方方面面就有了迹象,只是太过细微琐碎,被当时的他选择性忽略了。
遗传这门玄学在人身上最直观的体现就是长相。不算突变重组,一个人遗传基因也就一半左右能传给下一代,当中还分显性隐性,父母子女长得不完全一样简直再正常不过。但就算是这样,这份不像也该有个限度,早在很久以前江愁就注意到了,卓霜的样子和他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卓霜发色瞳色都不是纯粹的黑,说混血谈不上,轮廓又比一般亚洲人深一点,五官组合起来有种凌厉的美感。
如果这还能用同父异母搪塞过去,那么和卓振宁一对比就更加直观了。
卓振宁老了病了,可保养得宜,脸还没没脱相,若不看他做过的那些腌臜事,这张骨相极好的脸完全当得起一句俊逸儒雅。
问题就是这幅长相哪怕倒退三十年也和成年的卓霜天南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