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对面的花店只由老妇人一个人经营,花店开得很早,在清晨青色的雾气里,佝偻着花茎,已经快要谢了,却蔓出一股淡淡的芳香。
老妇人正在包一束百合花,用十多年前的旧报纸,用一条褪了粉嫩的宽丝带。
桑野来的时候她没听见,年纪大了就是这一点不好。
她看见桑野的时候把自己吓了一跳,在胸前颤巍巍画了个十字,断断续续说:“你好久没来啦!”
她说话的声音也比几年前更含糊,几乎让人听不清,桑野对她绅士地一笑:“夫人,请给我一束百合花。”
老妇人耳背没听见他说话,兀自道:“我记得你,我的记性好得很,他从前丢了一只袜子我都能立刻给他找到,贴在冰箱上的便签只看一遍我就能记住……我的记性好得很……”
老妇人不是话多的性格,今天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怎么的,和从前桑野见她的时候不一样。
她穿着白底水红色方格的长款连衣裙,披着件老款式的双折披肩,戴着顶宽檐帽,非常时尚的穿着双羊皮靴,今天的确与众不同。
老太太偏过头来问:“你要什么来着?”
桑野温柔地笑笑,将“百合”一词重复了好几遍她才听清楚。
换上新款的彩色玻璃纸,用花边和丝带一同打结,她的动作很慢,总一帧一帧的停顿,蝴蝶结却标准又漂亮。
桑野并不介意她动作的缓慢,也没有抢着做事,不然老太太是会生气的。
老妇人把花束交给桑野,也拿起她自己的那一捧,絮絮叨叨自说自话:“谁说去墓地不能穿花裙子呢?我是穿给那位老家伙看。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我想他了。”
桑野扶着老人家一起走,好奇老妇人是不是知道今天是“清明”,于是问她:“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老妇人完全没听见他的问话,还在嘟嘟囔囔:“没有我他可怎么办,好多年啦,他该丢了多少双袜子呀,别我找到他的时候一看,满屋子都是袜子吧……”
桑野把老人家扶到她老伴的墓前,回避少倾,远远看见老太太回头了,这才又来送她。
老太太看着桑野,孩子气地揉了揉眼睛,问他:“你是谁来着?噢,那个常来的孩子……我记得你……我记性可好了……袜子在沙发底下……”
桑野不做声地将老太太送到花店里面,老太太突然开心得像个孩子,对桑野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今天晚上就能和那老家伙重逢。这条裙子我留了好多年呢……”
老太太兀自絮叨,一边说着“你喜欢百合花,我记得的”,一边又给他做新的一束。
旧报纸和旧丝带。
桑野轻轻按住老人家的手,重复向她说:“我已经有一束花了夫人。”
老太太半天才听清楚,看着他手里的百合花有些羞赧地笑起来:“我忘了。你快去吧,她一定也想念你。”
桑野笑着多给老太太付了另一束花的钱,心口上有些微微的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