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北洛在西北,冷眼看着另一个年轻人在天鹿城混得风生水起。按说他哥得了人才,他理应高兴才是,只是纵然西北偏远,说那张学士如何圣眷深重的传闻却不绝于耳,反倒还因为地远,这流言多了些真真假假的成分,落在北洛耳中更为不堪。

张翰林的革税论誉满朝堂,北洛便不甘示弱,亦写出与他针锋相对的一篇策论上呈宫中,获御笔亲批两个大字“胡闹”。

或许是北洛呆愣了太久,王小黑不耐地喷了个响鼻,北洛笑着赶紧安抚地摸了摸它的鬃毛,随即一夹马肚,策马奔了上去。

天子宠臣远道归京,城门处自然少不了迎接的各级官员。钦差仪仗本就浩大,再加上官员们随身携带的车马仆役,把偌大一个城门挤得满满当当。

若是旁人眼见这般阵仗,在旁候一时也是了,可北洛进城心切,哪里肯等。在天鹿城,他是娇纵惯了的人物。

有人眼尖地瞧见一骑扬土而来,生怕他就要冲撞钦差仪仗,就要阻拦。却哪拦得住,北洛一趟西北之行,武功精不精进另说,骑术确是精湛不少。

有官员见手下人阻拦不住,正要发火,猛然一见马背上那人的面庞,吓出了一个哆嗦,且不由暗暗叫苦,宫中不是传出消息说,这位爷三日后才到天鹿城么!再则堂堂怀王殿下兼辟邪军统帅,就这么单骑进京,只怕不合规矩。

非是他们不愿见到北洛,只是这趟出来是为迎接钦差大人回京,完全没料到殿下会在此时单骑入城。尽管是北洛不按常理出牌在先,到底显得他们为了张大人而冷落了怀王殿下,这事要传进宫里,天知道皇上会怎么看他们。

北洛来到近前,见众官员分两列跪下,为他让出一条道来,于是更显得道路尽头那架宽敞的马车碍眼起来。

不理会口中恭颂着“殿下千岁”的一干官员,北洛策马上前,眯起眼道:“明知是本王,为何不下来跪见?”

车内传出一个声音:“殿下稍等,臣这就下来了。”

片刻之后,一只素白的手掀起垂帘,一位身穿钦差官服的年轻人从马车里走下来,这位先前在天子面前亦有“三不跪”逸事的新贵朝臣此刻却一掀下摆,跪倒在地:“臣不知殿下到来,有失礼迎,望殿下恕罪。”

北洛见他面冠如玉,目似点星,尽管此刻跪在他眼前,眉眼低顺,然而方才下车时那一瞬的顾盼流眄间,颇露出几分文士风流的气度来。

北洛心中蓦然划过一丝念头,连他自己也觉得有几分荒谬可笑,却情不自禁:玄戈每日就是对着这张脸上朝?

回过神来,北洛眼中寒意愈甚:“方才为何不下马车?”

对方苦笑答道:“回殿下,臣有个癖好,喜欢盘腿坐着看书,方才实在是盘腿坐久,腿麻了,下不了车。”

北洛面无表情,眉目间凌厉的锋芒也未见缓和,只听他冷哼一声:“借口也不找个像样的。”便一扯缰绳越过众人,径自入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