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重如千钧。

北洛沉默良久,缓缓道:“我也姓王。”

他不觉得换他来坐这个位置,就能比玄戈更好地守住这道国门。

“你也是我的弟子。”老人望着他,眼神冷漠,“魏、明……天下归心,非你不可。”

许多年前,寒山曾说,魏亡后仍有二事可为,其大道,则以绝大之气魄,存大魏之风骨,则魏之精神永存。

纵然气数已尽,亦可风骨长存。

可寒山没有思虑到一件事,或者说那对他而言根本不值得顾虑。

想摘下天子冕旒,除非先摘下冕旒底下的那颗头颅。

北洛的身躯颤抖起来,分明是盛夏时节,却感寒意彻骨,如似雪水当头倾下,从头至脚渗着冰凉。

“师父想让我杀了玄戈?”

天阶夜色凉如水,星河铺悬俯人间,人间帝王叹苍天。

玄戈站在檐下注视这座夜幕笼罩的巍峨皇宫,分明是他熟悉的景物,却像今日才第一回 看过。他沉默许久,蓦然开口道:“昔日天下四大宗师,朕曾与其中三位战过。一胜之、一杀之、一不败之。西胡骑兵凶残,朕亦两度领兵征战,未有一次败绩。朕曾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打败朕的了。”

掌印太监为他添上一件披风:“陛下,您应该休息一下。”

玄戈知道他确实该躺一下,他额角的血管突突作痛,鼓膜内血液轰鸣,眼前时不时闪过不详的黑影。然而他紧紧攥住披风的边沿,不曾言语,也不敢挪步。

玄戈想说他如果现在躺下,北洛要怎么办?他可以躺在舒适的榻上,北洛身下的地面会与他一样温暖吗?北洛正在面临何种凶险?他如何能躺下,放弃努力,置北洛的安危于不顾?在他闭上眼休息的时候,北洛是否也能安然入睡,而不会睁着绝望的眼睛,怨恨自己的哥哥抛下他?

而且是再一次的?

玄戈的手攥得指节发白,眼中交织着担忧、愤恨与杀意。

辟邪军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将手中最锋利的刀刃斩向敌人。

然而最关键的消息还没有到。

刚换上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燃过小半,宫外寂静无声,皆因整座皇宫都在帝王的震怒下屏息战栗,唯有墙角的刻漏不急不缓地将时间流逝,折磨着帝王所剩无几的耐心。

正在这时,一骑高举锦衣卫的腰牌,毫无阻碍地闯过层层宫禁,策马奔于长长的宫道上。

他下马,入殿,来不及调整呼吸,甚至没有行礼,直接道:“皇上,找到殿下行踪了。”

玄戈蓦然转身,早已将备好的命令下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