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一道黑影落在老人身后:“先生,五里外确实发现一辆翻到的马车,车上留有血迹,财物已被洗劫一空,与这纸上所言一致。”
“如此,便是命了。”老人叹道,“自古穷通皆有命,离合岂无缘。你我萍水相逢,皆是天地之客,不如同走一遭。”
他又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慈祥道,“他叫北洛,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弟弟了。”
女孩上前把孩子抱起,怀中婴儿亦从魂梦中惊醒,却未闻哭嚎,他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女孩,忽然笑了。
婴儿哪懂自身处境,只知方寸温饱即安。
女孩愣然,像是第一回 见人笑脸,半晌没有动作回应。
老人见此,只得一声叹息。
一夜风雪无话。
翌日天晴雪霁,万山失翠,白雪茫茫,遍野寂静,如坠琉璃仙境。
再上路时,这行人中便多了个足月不过数天的婴孩,由那女孩抱着走路。
因她自己也身形稚嫩单薄,抱着孩子难免被绊住腿脚,于是跟在老人身后走得跌跌撞撞。可女孩丝毫没有怨言,她看着怀中沉睡的孩子,露出兴许是出生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咯咯。”
荻芦猛然睁开眼。
在她的一生中有许多次惊醒,有许多次看见的是破漏的屋顶,若幸运无雨,则能见到夜晚倾泻的银辉。还有一些时候是全无遮蔽的星空,或是昏暗的、蔓枝丛生的山洞。
只有一次是无边的血色,她看见娘亲的头颅,不远处则是妇人无头的尸体。她看见大明锦衣卫光鲜的飞鱼服,雪亮的刀刃在寒冷的夜中像由冰雪铸成,把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而现在,她见到的是轻柔的素雅纱幔,正随微风轻轻拂动。她偏过视线,看见窗户不知何时被夜风顶开一道缝隙,一缕明月的清辉从中穿过,轻盈地落在纱帐上。
正如她的人生,多年来也仅觅得这一缕可怜的亮光。
荻芦没有犹豫地起身合上窗户,将月光挡在窗外。
也许是白日里见过那个青年,她竟然梦到多年前的往事。
从许多年前那个血色腥臭的夜起,她就不会说话了。然而白日里她面对北洛的质问,却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的沉默。
北洛先是问“怎么会是你?”接着问“师父知道吗?”然后也许是猜出一些答案,直接问道:“师父在哪?”
荻芦木然地、连一个表情也不愿给予地看向北洛,然后一个曾追求过她的天鹿城纨绔冲进来结束这场对峙。
北洛离去前悄声对她说,要她赶紧离开天鹿城。
如果不是发现了什么,他断不会说这句话。
荻芦点亮一盏烛灯,坐在桌前沉思。
半晌后,她挑亮烛火,起身抽出一张信笺,研墨落笔。
“先生如见。
西胡左贤王已被诛于光明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