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扮演了一个仰慕元葭学识风度的记者,对元葭表达了敬意,请教的问题却是绘画空间层次感与色彩的问题。全文用法文书写,只在开头称谓上用中文写了“元葭先生”。

明诚想,明楼认识我的字。而且这暗示够明显。

但是,信件送过去了。石沉大海。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难道那个人不是明楼?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判断失误,可又没有其他理由解释得通。

后来,内战结束,蒋中正逃往台湾,遗留在大陆的许多国民党军官要员被逮捕。记者朋友带来的消息,元葭也在被逮捕的人员当中,一个月后,那一行人被全部处决。

明诚冒了一身冷汗。没收到回信真是好,元葭肯定不是明楼。

巴西勒侧头看他,发现他已经沉在一个人的世界中,不由拿手指敲敲桌面,“你们中国人喜欢说什么来着,多思无用。”

明诚闭了闭眼,低声说,“好了巴西勒,我还要写教案。”

巴西勒站起来,“再问一次,圣诞去不去我家?”

“他回来要找不到人的。”明诚拒绝道。

巴西勒摇摇头。无可救药。他转身出门,又回头看一眼,明诚还是安安静静低着头写东西,巴西勒默然,无声的离开。

他只好预备找贝蒂好好谈一谈。明诚这个样子,他也就只好放弃做贝蒂的牵线人,或许是该让贝蒂知难而退。

他想起明诚在他面前的第一次失态,那是两个多月前,明诚邀请他一起去的一次中国留学生聚会。

中国学生特别关注国内政治,他们聚在一起,说的最多的便是他们的祖国,然后才是他们的家人,他们自己。那次聚会很愉快,每个人都是欢欣雀跃的,他们守着收音机一直等到22点多,听电台播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宣言,明诚和他们欢呼着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有的人当场嚎啕大哭。他们一直庆祝到零点才散,巴西勒开车送明诚回住处,明诚喝了不少酒,在后座一直用中文说话,说着说着又掉了眼泪。

“成,你还好吗?”他配合明诚也说着中文,递了手帕过去。

明诚摇摇头,笑着说:“我很好。我太高兴了。我的祖国终于获得了新生,她会越来越好,我们也会越来越好……”

“是啊,战争已经结束,我们的国家都会越来越好。”

明诚看着车窗外,轻声说:“可是他不在我身边。”

巴西勒开着车,“什么?”

“他一个人,在战乱的国家生活。我不能替他分担痛苦,我的喜悦也无法与他分享……”

巴西勒叹气。前段时间他已经告诉他那个人被处决的消息,并且给他分析过他妻子很有可能早已遇害,请他节哀。他记得当时明诚脸色很差,跟系主任请了假回家休息了两天,后来就很平静地回来上课。原来他一直记挂着他的爱人,现在还在自责没能同甘共苦。

“成,你的妻子在天之灵,会感到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