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金光瑶本人都想抽自己两巴掌,再质问:“你以为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有钱当然能为所欲为。

他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过上为所欲为的日子——却是在身败名裂后。

流着脓血的毒疮暴于光天化日,千夫所指,万人唾弃,浑身沾染洗不干净的罪孽——不,他就是罪,他就是孽,他就是恶,他就是毒。

余生只能屈身于蓝曦臣投下的一方阴影,做一只丑陋的寄生虫。

这一塌糊涂的人生,根本不值得再装点门面。

老鸨双目放出异样的神采,肉乎乎的肉摸上那叠银票,一叠声道:“是,是,是——敢问公子喜欢什么款的妆?什么款的衣裳?飞燕没个定相,全按照公子的喜欢来装扮。”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足够的金钱面前,那摇钱树瞬间也没那么宝贝了——姑娘多如过江之卿,丢了这个,还有下一个,燕子楼里调教好了待登楼揽客的女人比比皆是。

金光瑶把老鸨的贪婪嘴脸瞧在眼中,没的一阵作呕,期待许久的燕子楼一游远没有想象中愉快,只有满心的苍凉。

他根本无意于欣赏女子的胴体,更没有与她们造爱的兴致,驱动他寻欢作乐的只是对蓝曦臣的恨意。

蓝曦臣要他贞洁,他偏要浮浪到底。

金光瑶癫癫发笑,似喜似嗔,双颊酡红,未饮酒已先醉。

他手托香腮,行使恩客的权力:“我最爱息夫人桃花妆,爱看女子穿白牡丹纹样的衣裳,眉心要点朱砂痣,那样才足够撩人。”

金光瑶熟门熟路地点完“菜”,想了想,又吩咐:“飞燕姑娘理妆的空白时光,且先叫几个红牌来作陪,不要嘴唇涂血满头绢花的。要清雅含蓄,楚楚可怜,身材娇小,懂诗词,通解音律就更好了,男女皆可。”

他尖尖的下巴朝蓝曦臣偏了偏,眨了眨眼:“这大约有些难找,但我义兄就好那口儿。”

说罢,他颇为自得地笑起来,并替蓝曦臣斟了杯酒:“二哥,你初来乍到,难免拘谨。小弟斗胆,越俎代庖替你张罗,莫见怪。”

他已入戏,将自己全身心变成浪荡纨绔的寻欢客。

蓝曦臣木然答:“对你,我早已见怪不怪。”

老鸨将银票塞进暗红纱袖中,已将两人视为肥羊,忙应承道:“这有何难?环肥燕瘦,春兰秋菊,燕子楼应有尽有,姑苏自古才子如云,花魁怎能落后,不懂作诗度曲,怎配称花魁?咱们燕子楼的姑娘们还出过诗集呢!”

她顿了顿,又扭扭捏捏,遮遮掩掩,说:“咱们这儿不仅有花魁,还有秀才,专为好男风的客人延揽。”

“是嘛?那就来两个。”金光瑶饶有兴致,与老鸨攀谈起来,“妈妈,您瞧我这姿色,能否在这楼中拔得头筹?如挂牌登楼,能否大红?”

老鸨笑容顷刻僵住,不敢接言。

金光瑶仰头,饮就杯酒,双目涣散:“二哥,我母亲,也是花魁呢,我与她生得简直一模一样,我在青楼出生,一直长到十四岁。从一而终是什么东西?我不懂。”

“还不快去置办!”蓝曦臣声冷若冰,适时解除老鸨的窘境,也解除他的窘境。

老鸨即刻抽身,逃离压抑的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