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还是想找雮尘珠,想解扎格拉玛族千年诅咒,几乎想得难以入眠。

可不同的是,他不再觉得求而不得身死墓中不辱使命也是个归宿。

他想极尽所能地活着,超过四十岁,超过五十岁,这算是他的私心,源自于重新捡回的羁绊。

他想活下去,然后让托马斯带他跨越重洋去看看那个美利坚到底什么样。

他想看邬罗卖长大成人娶个漂漂亮亮的大妹子,然后花玛拐给他办得风风光光的。

他想看陈玉楼带着张佩金打去唐继尧老巢夺下滇军大权,然后眼见着这位卸岭总把头一步一步向上爬,直到壮志得酬。

他想看的还有太多。

“兄弟?”

一声都是试探意味的细小呼喊穿破黑暗。

鹧鸪哨正独自思绪飘渺,突然听身侧有动静心头一惊抬手便打,好在那人反应迅速,只一掌便稳稳格开他正欲落下的手。

双掌交错发出一声脆响。

“是我,陈玉楼。”

陈玉楼自鹧鸪哨身后的黑暗中摸索出来,一掸衣袍去他身边曲腿坐下来,唇角带丝揶揄笑意,淡淡道:“可是吓着哨兄了?”

鹧鸪哨理直气壮:“当然没有!倒是方才那一掌,可是吓着陈兄了?”

陈玉楼也理直气壮:“那自然不能够!”

俩人脸对脸静默片刻,又都觉得此刻二位仿若谁不知道谁似的,还都要嘴硬拼上一拼,最后都径自忍笑。

许是出帐时有些急,陈玉楼只多披了件罩衫。

鹧鸪哨将自己身上外袍脱下重新披在二人肩头,又给那一小团火中添了颗柴,借着逐渐明亮的火光望向陈玉楼。

他平日里他都戴副深不见底的暗色墨镜好死死遮住一双眼,可既然夜色深沉,他这次出门便没有再戴那副眼镜。

鹧鸪哨第一次直视他那双眼,或者说,直视陈玉楼脸上原本应是双夜眼的位置。

巨大的伤口如蛛网般遒劲盘结,在眼眶中结成团,其上的肉红色仍未完全褪去。

两个人缩在衣袍里肩头相碰,鹧鸪哨光看着都觉得当时的痛苦感同身受,空张了张口,半晌才道:“疼么?”

“没感觉了。”陈玉楼木然地摇摇头,又勾起唇角笑了笑跟鹧鸪哨打哈哈,“现在哪怕你狠狠戳我这俩眼眶子,我都能纹丝不动。”

鹧鸪哨也跟着扯起唇角勉强笑了笑权当回应。

“值得么?”

他曾经无数次这样问自己,现在也这样问陈玉楼。

“值得。”

陈玉楼淡淡道。

鹧鸪哨点点头,脱力似的靠去那颗老榕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