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来散个步。他含混地说着,只求对方不要多问。
他也不是第一次半夜里被撞见在营地里乱晃,只不过这回身边多了一个人,就显得麻烦了——况且此人的身份也不单纯,等哪一日被揭穿了,今夜的会面,就会成为最佳的把柄。
但张雪辰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说天寒了是该多睡些。看你眼圈青了一片,明日就别起这么早了,找医者看看,弄点儿安神的药,好好休息几天——总之,一番话语,充满了亲切的关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看过站在后面的晏清辞,只在离开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
晏清辞看他走远了,挪了两步移到叶无咎身边。他们一言不发,就这么在簌簌的风声里施施而行。
告别的时候晏清辞突然说,你把浩气的令牌拿出来。
叶无咎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做了。他紧紧地攥着这块几乎要被遗忘的木牌,那上面有他的名字——坚硬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他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仿佛这样,他就能重新握住渺远的过去。
晏道长从他手里把木牌抽了出来,又把自己的那块放进他手里。
“如此一来,至少我是不会忘记你了。”他说着拍了拍叶无咎的肩,而后轻轻掩上了房门。
其三
半夜里,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或许是个梦吧,也不记得那时候是否还清醒着,迷迷糊糊的如着了梦魇,虚实之间,早已分不清楚。
就记得是……看见昆仑中央的冰湖。大片浮冰如同光洁的镜面,青空落入湖水,溅起丝绸一般细腻的涟漪,日光之下如同乱洒的细碎银箔。
大雪模糊了视线,一切都漂浮在虚空里。脚底是空的,却不会坠落。万物被一层白色的荧光萦绕着,好像一眨眼就会尽数消去。
有一次叶无咎和教他习武的师父一同到那儿去。他们在湖边站着,远远地可以看到零星的红点,那是恶人谷营地的大旗,插在高处。
切不可跨过这座湖泊。师父严肃地说。
……为何?
师父叹了口气,因为湖的对岸,有你的过去。
之后又过了三五年,叶无咎终于知道了他的身世。原来师父早已暗示过他,秘密,就在冰原的那一边。
如果他早点儿去看一看的话,也许现在就是不一样的场面了。他会变成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可当他这样想的时候,昆仑冰雪已融,只永远地眠于梦中。
——
他在熹明微暗的晨光里醒来,脑海中尚未褪去寂静的纯白。
他怔怔地坐了一会儿,起身整理好衣衫,而后气势汹汹地敲响晏清辞住所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