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的儿子,我的小冤家!你就这么狠心折磨妈妈!”
有一只手伏在亚瑟的额头上,他猜测是妈妈。尽管妈妈留在千里之外的利物浦故乡,可他却能听见她那沉痛的声音,看见她那泪光模糊的眼睛。他来到这世上,是从她身上扯下一块肉;倘若他就此死去,还要带走她的一点魂。
“可我不能不那样做啊,妈妈。”他轻声说,“他们侮辱了我们。”
然后他就闭紧了眼睛,也闭紧了嘴唇,为的是不在妈妈面前失声痛哭。然而他大可不必担心。这不仅是因为他十年来都没有掉过眼泪,还因为事到如今,他必须把哭泣的力气给节省着,眼泪和鲜血一样珍贵。
亚瑟曾在西班牙打过两年多的仗,非常明白:如果处理不好的话,腹部的伤很可能就是致命伤。然而,他却一直能把车开到这里,才瘫倒在驾驶座上,霎时间失去了一切力量。
愿爸爸和妈妈原谅吧!他——利物浦的儿子,闯过了多少狂风巨浪,最后却为着一时冲上头顶的热血,在浅滩上翻了船。
“可我不能不那样做啊,妈妈。他们侮辱了我们。”
他听不见妈妈的回答,耳畔却远远地传来了海浪低沉的、永恒的呼啸。无论是这处秘密联络点,还是他在利物浦的家,都坐落在海岸上。然而,即使是在这昏迷不醒的谵妄中,他依旧辨得分明:这是地中海焦急不安的讯息,而不是爱尔兰海从小在他耳畔唱过的摇篮歌。
“这么说,这是他自己惹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彼得·柯克兰没有抬头。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形容憔悴的姑娘,就是两天前鞋匠铺里光彩照人的“安杰丽卡”。他更不可能想到,自己竟然是在这种状况下再一次遇见了哥哥。
这处秘密联络点的负责人,公开的身份正好是外科医生。医生把他带到另一个房间去,直截了当地询问了他和鲁滨逊的关系。“这么说,在这里你是他最亲近的人。你多大?”
“十五岁。”他沉着嗓子回答。
“你读过凡尔纳的作品么?迪克·桑德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独当一面的船长了。我必须坦白地告诉你:手术的情况很不理想。年轻人,作为鲁滨逊的兄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明白:战争中没有小孩子。”
这些话像礁石一样坚硬,像海水一样咸。彼得一言不发地坐到兄长的床边,将那结着一层薄茧的手掌紧握在自己的手心。在亚瑟那苍白静寂、无知无觉的面容上,只有一双时而拧紧、时而舒展的浓眉,还是富于生气的。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眉间,就好像浪花沉沉地扯着海鸥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