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例行回来得极晩。我看他脸色淡淡然,猜测文昌遵守了我们的约定,没有对任何人泄露白天的秘密。只是这反倒让我觉得左右为难,不知怎么对彬提起杨子的事。
彬默默做完他的运动,上床钻进被子,轻轻抱着我亲了一口。我从自己的神游里惊醒过来,见他似乎在玩味地看着我,心中一动,不知所措起来。
彬似乎在等我说些什么,见我没有反应,只是淡淡说:
“晚了。睡吧,馨诚。”
他伸出手臂搂住我,将呼吸埋在我的颈侧,似乎直接进入了睡眠。我轻轻抚着他的脊背,端详着黑暗里他几平不可辨认的侧脸,倾听着他均匀绵长的呼吸。还有几个小时,也许时间更短。我必须告诉彬,让他有所准备。可是我要告诉他什么?让他和我一起束手就擒?让他和我一起,为了我所谓的国家意志而牺牲自己?我感到只要我说出半个字,彬就会开口嘲笑我,然后在一片混乱的交火中扬长而去。或者有一个更糟的结局,一个我不敢想象的结局。
“馨诚,你有事想告诉我吗?”彬的声音很清醒,根本不像是睡着过的人。
“彬……”我刚想开口,忽然窗外传来几声咕嘟咕嘟的水声。彬浑身的肌肉紧缩,我下意识脱口而出:“没事,是自己人。”
我感到彬看了我一眼,像是在黑暗中划过无声的一刀。
嗒、嗒、嗒。小石子隔着铁栅栏扔进来,有人在探路。彬放开我,站起身,在墙壁上轻轻回扣了三下。
然后听见墙上发出窸窸窣窣的研磨声,很快铁窗被整个卸下,一个、两个、三个……六个和彬身形差不多高大的人从窗子里轻巧地滑出来,像是忍者电影一样。为首的一个人低声问:
“赵馨诚?韩彬?”
彬沉声道:
“是。”
一个人守在窗下,其余五个人迅速在房间内散开。一个人蹲在门前争分夺秒开始撬锁。彬忽然问:
“几分钟?”
对方如同使用某种黑帮切口,让我如陷云里雾里:“三分钟。”
彬不发一言,将我推到角落里,护在我身前。那个撬锁的家伙已经搞定,三个人如豹子一样敏捷地窜了出去。黑暗里走廊里传来的声音不比我自己的呼吸更急切地竖起耳朵倾听着,似乎对面的门被打开了,然后……
空气中传来不强不弱的几声,干净利落。我的心剧烈的跳动着,这声音不能再熟悉了,这是……
这是加了消音器的枪声。
对面没有任何动静。
我紧张地将手放在彬的背上,彬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以示安慰,却没有回头看我。门口的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猫着腰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