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想了。”他严厉地对自己说,用一根发绳把自己的头发束了起来,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唇。

当他拎着家里的垃圾袋走出门去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一台在街道上巡逻的清道夫发现了他,立即向他滑来,用响亮而机械的声音说:

“请按分类丢放垃圾。”

鬼切把袋子塞进圆筒形的机器人口中,它的高度大约到鬼切的腰部,——看着它把这东西吞咽下去,轮子又转动起来,沿着街道缓慢地滑动,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拐进一条小巷的时候,他看见一栋房子的屋檐下,蹲着一个人,面朝着大门,没有穿上衣,光着脚,在凌晨的寒意中,一动不动地蜷缩着。

鬼切观察了他一会,起初想他是不是已被冻死了,接着,就小心翼翼地朝他走过去。

那人察觉了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嘴唇青紫,鬼切看见他弯曲的脊骨上打着深色的数字编号,就像养殖场在出栏的肉猪上打的油墨印记一样。

这是个年轻的男性仿真人,他看着鬼切,露出害怕的神情,鬼切不明白他的害怕从何而来,他同他一样赤手空拳。

“对不起。”鬼切问,“可否告诉我,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彬彬有礼,这使那个仿真人男孩颤抖了一下,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冻红的脚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能回答。

鬼切看着那扇大门,房子里寂静无声,也许里头的人还在呼呼大睡;其实他已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事情的经过,人类折磨戏弄仿真人的事例已经屡见不鲜;他也知道,这男孩不可能回答自己,仿真人是不允许表达对人类的不满的。

“对不起。” 鬼切又说,换了一种较为巧妙的提问方式,“但是你这样,会快乐吗?”

他为这个男孩感到悲怆,同时又很好奇:仿真人的存在本身,已经足够令他感到神秘莫测,他们被人类制造出来,像工蜂一样地忠实地执行任务,他们会感到怨恨吗?他们也想要自由吗?

不要直视他们的眼睛。人们说,不要给他们以为自己和我们是一样的人的错觉。

这男孩一声不吭,抱着膝盖,像是要把自己隐藏起来。

“我很快乐。”

他喃喃地说,眼睛里含着泪光。

当鬼切路过公园、广场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