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是不是有点喜欢他?即便忘记了过去,从素不相识从头开始,她也还是喜欢他?就算她只是见色起意,他在不知不觉中对“长得好看”这件事有了一点点在意。
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她要深夜去他房间里找他,还要假装摔倒趁机抱他?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在端茶送水时“刻意”洒了水,再借故收拾?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缠着他陪她练剑,还要他手把手教她?
他上次在浸雪潭试图修复澜光剑,剑的碎片掉进潭中,她很着急,帮他一起捡回所有碎片,还带他回房,寸步不离照顾他。
他要离开幽篁岭去悲云阁找允生丹,她为了能一起去,在他门外绞尽脑汁想办法想了一整夜。
他要从鬼市去断冥涯,她明明很害怕也要一路同行。为了找到九天玄火的线索,还独自去了夜昙林。
后来如愿到了断冥涯底部的冰窟,在九天玄火的漩涡里,她叮嘱他不要再受伤,还问他以后的打算,他当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那些话,原来她是准备不告而别。
在九天玄火里遇上奇鸧,他们分工合作,澜光剑复原之后出了意外,将她弹开,致使她昏迷不醒。当时他很心疼也很自责,后悔让她独自面对澜光剑。
他现在才明白,原来她把奇鸧的出现当作大好时机,若不是澜光剑出了意外,她应该当时就回了澜光剑,才不会被迫留下了又和他继续周旋这么长时间。
甚至他心情不好酩酊大醉的那个晚上,她守在床边徘徊不去,也是为了趁他神志不清时取走澜光剑。当晚他醉得厉害,主动抱她,她也接受了。为什么接受?不过就是因为剑在他身上,她拿不走,但又想离它近一点。
越寒霄在水下看了一眼澜光剑,心里泛起一丝酸涩。
想起往日种种,每次他受伤的时候,她总是心急如焚,原来并不是担心他。她说过很多次“你不能死”,也不是真的舍不得他,而是担心他死了没人修好澜光剑。甚至她每次抱他,每次想方设法亲近他,都是为了澜光剑的灵气,都是为了靠近剑而不是为了靠近他。他只是帮她修剑,帮她养剑的工具人罢了。
好了,她现在如愿以偿了,虚情假意和他相处这么久,终于回到了剑中。
是他自作多情,显得如此可笑。还几次三番在入魔边缘抵抗挣扎,显得如此可悲。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他身心俱疲。
这是第一次,他对心爱的澜光剑生出了一丝厌烦的情绪。
他微微松手,澜光剑失去依附开始往下坠。他很累,闭上眼睛不想看它。如果剑灵能感知澜光剑的状态,如果她能察觉他的情绪,应该会跑出来和他理论,向他解释不是他想的这样。
但她没有出现,澜光剑沉到了潭底,她也没有任何动静。
就随她去吧,他也不想去捡。
他往上浮出水面,冰冷的潭水从头顶滑落,在苍白的面庞上汇聚成一道道细长的水流,流到下颌处,像断线的珍珠滴落潭面,或是沿着白皙的脖颈,混进湿淋淋的衣衫。
风很冷,与潭水不相上下,吹过他轻轻阖上的双眼,把水迹都风干了。但他的眼尾仍是红色,在冷风中晾了许久,也很难降温,也很难消退。
湿漉漉的头发都被风吹干了,发丝扫过脸颊,熟悉的触感更让人心烦。他不想理会,一直闭着眼睛。
拂晓过后,晨光熹微。又过了一会儿,日光照在他薄薄的眼睑上。他睁眼,见到一片明亮的晃眼的天光。
一夜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澜光剑只是静悄悄躺在浸雪潭底。
越寒霄潜入潭中捞起澜光剑,离开浸雪潭,没有为它擦干水迹,也没有拂去自己身上的水迹,只是握着剑回屋,将它放在临窗的书案上。
自那天起,他不再把澜光剑揣在身上,也不再抚剑,如无必要,很少碰它,看它的时间都很少。不想再在意,连眼神都吝惜。
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他只是想要变得冷淡,假如剑灵突然出现,最好第一眼就看到他冷冰冰的一张脸,不要以为他总是在等她。到时不论她怎么解释,他都不会轻易相信,不会轻易对她心软。
但这一天迟迟没有到来。
越寒霄回到幽篁岭两三个多月以来,澜光剑一直悄无声息,横在书案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