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抽丝一般, 一切都被拉得极慢极长,眼前如同蒙上一层白翳,耳上缠绕厚厚的灰纱, 闻不?到梅花淡香,握住翠梨的手, 却又因无力而垂下。
耳畔传来残响, 大约是?日夜待命的医师冲入了室内,银针刺破躯体,她如一具木偶人一般仰面躺在榻上,张了张口,轻声唤一声:“阿姐……”
往事如走?马灯一般从眼前转过, 恍惚之间, 她望见故人依稀的面容:父亲、母亲、阿姐、左邻右舍、村里的黄狗、燕山上的鹰, 还有最明媚快乐的自己。
她怎么会舍得忘记呢?
开春时,她会随阿爹回室韦,骑着她的小马驹, 载着满车的绫罗、香料、晒干的南货,畅快地奔驰在茫茫林海的小道之间, 母亲温柔替她系上毛皮披风, 对着苍山覆雪之景对她吟道: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母亲是?教书匠的女儿, 通文?墨,擅诗文?,可惜她不?是?个有耐心读书的小娘子。
她好?张扬打扮,喜欢骑马驯鸟, 喜欢一切没见过的新?奇东西。
销光货物之前,姐姐悄悄藏起?最艳丽的一片锦缎, 笑?吟吟道:年年喜欢装扮,阿姐就给?年年裁漂亮裙子穿。
她兴高采烈抱住姐姐,以为这样幸福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她会在这片土地上长大、嫁人、生许多?孩子、再带他们回室韦、把许许多?多?有趣的东西销向北方,最后?拄着拐杖爬上鹫峰,看金乌徐徐沉入云山交接之处,彤云万里,每一缕都飘逸自由。
如果战争没有毁了她的一切的话,她或许会这样过完完满的一生。
但?……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