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时间竟是呆滞的,他还分神去想:怎么可能呢?年追弦呢?他不在乎我了吗?

然而紧接着,他便感到了一种迟来的、由衷的、毁天灭地的愤怒——为什么?!难道就这样杀死我吗?!难道我就会这样死了吗?!就因为我不肯让人劈山,就要连我也不顾一起杀掉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被抛弃了吗?!年追弦呢?他为什么没有阻止?!为什么啊?!!

他这样想着时,那把漆黑的剑已经进至眼前!

那剑与他擦身而过,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往后连连退去,狠狠地跌坐在地。他心绪大乱,竟没注意到,广场虽被一分为二,可人人毫发无损,都被一股力甩到安全的地方,无非就是跌了一跤。

随着剑劈山开,整个山形成了巨大的裂缝,竟似峡谷一般。山脚的激洪猛地倒灌进去,像一条怒吼的水龙,顷刻间咆哮而过。年思政呆呆地看着,那剑还在往前劈去,木宫顷刻间毁地彻彻底底,房屋皆倒塌了。

木宫毁了,他没有家了。年思政愣愣地想着,他仇恨地盯着远处的年追弦,山被劈开,水流倒灌,他们的距离感觉上似乎像拉进了不少,他在山上,年追弦在山脚,他们之间只隔着奔腾的怒涛。

年思政浑身颤抖着,绝望又愤怒地嚎叫着:“我恨你!!我恨你!!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

海子评价年思政与他爹一模一样,真是一点也没说错。他之前的人生仿佛是刻着他爹的模子来的,若不是还未成年,只怕现在也有了六个儿子。而此刻,他万念俱灰,竟也做出与他爹一样的选择。

他看着脚下翻卷的洪流,纵身一跃。

也许妖族到底与凡人不同,年思政自尽前的恨极之语声音极大,几乎是在年追弦耳边战栗回响。年追弦知道年思政定是误会了自己不管他,可他却来不及解释,便看见年思政竟直直跃下,落入水中。

年追弦大惊失色,根本来不及多想,紧接着猛地扎进水中。顾香河甚至来不及拉住他,就眼看他落了水,顿时脸色就变了:“陛下!怎么办?!!”

归海子沉声道:“胡闹!!水流如此急!也敢这么往下跳!鸟人的孙子果真都天生有病!!”说着手上的灵力越发高涨,他必须将水流全部推进峡谷,不然便前功尽弃了。

顾香河急道:“陛下!已经看不见他们两个了!”

归海子不说话了,他的额头上也见了汗,他也焦急万分,可他没办法为了两个人,就扔下这里不管。此刻他能做的只有将水尽数引去,再下水找人。

年追弦一落水便被迅疾的的洪流向前推去,他仓皇之下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水,但一入水之后,他发觉自己水性不差,只是小小的呛了一口。

年追弦也顾不得自己为什么会水了,他借着水流之快和自身之能,没多久竟看见了年思政卡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整个人被水冲的东倒西歪,但人卡的紧,竟没被冲走。

年追弦迅速游过去,扶着年思政大喜:“五哥!你怎么样?哪里伤到了?”

年思政本是一气之下跳了下来,谁能想竟然能卡在这,这会已经没了之前的勇气,吓得脸色发白。可见了年追弦,还是红着眼大吼道:“你还管我做什么?!不是盼着我死吗?!”

年追弦对他这个五哥简直无话可说,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揍他一顿:“我没有!时燃答应过我不会伤到你们的!你没看到广场上没人受伤吗?!为什么要跳下来?!”

“我没看见!你不是要我死吗?!我就死在你面前!!”年思政像个孩子一样崩溃地喊道。

年追弦被他气得心头火起,狠狠地戳了几下年思政的额头:“如果我要你死,我又何必跟着跳下来?!五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听着这话,年思政呆了一呆,颤抖着嘴唇竟无言以对。

年追弦拉紧了他,道:“五哥,我在这陪你,等一会洪水没这么汹涌了,我就带你游到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年思政似乎才反应过来,他喃喃地说:“你这猪脑子……你跟着跳下来做什么……”年思政这时开始后悔起来,他才发现原来浮沉在这汪洋中直面死亡是这样恐怖的事情。

他只是气不过折回广场挑衅,又一时想不开跳进水中,如今看来竟错的离谱。他此时才惊觉年追弦说的对,木宫毁了可以重建,可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年思政才知道,如果能活着,和年追弦一起重建木宫,建在哪里无所谓,只要能过着从前的日子,他就一点怨言也没有了。

危机关头人似乎都会被逼着成长一番,想通这些年思政也攥紧了年追弦的衣衫,他怕了也悔了,最亲的人就在眼前,他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弟弟……我们不会、不会死在这吧?我害怕……我真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