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等待。
贺金倾记得这好像叫醒茶,南人有时真是风雅过头了,“醒茶”,仿佛对待茶是一位朋友。
醒完之后,柳韵心再将茶盏浇一遍,贺金倾目光随着她的手势移动,才发觉器皿都是有心挑过的,虽然都是些下品茶具,但她一定按照金陵原样,尽力拼凑过。
柳韵心继续娴熟动作,五六种工序,贺金倾只见她沏倒沏倒,心想这估计也是南人的做法,他不知道名称,但在心里称为“真急着喝一口茶会被渴死沏茶法”。
贺金倾问道:“你这是南地的沏法?”
“这是我父皇改进的沏法。”柳韵心顺口接道,皓腕如藕,抬起又落下,须臾补充,“比起通常沏法,更为繁复。”
末帝甚至讲究沏茶人要心形合一,当然,观茶人在没饮到茶前,也绝对不能开口讲话。
许久的功夫,贺金倾终于接到柳韵心递来的一盏。
一大口下去,他几乎饮了半盏,却并不觉得有任何惊艳。
好喝可能还是好喝吧?但茶不都是一样味道?他喝不出个所以然,要他说什么茶最好喝?那可能仙茶玉露都比不上军中的砖茶。据说这最早是下等值夜的北兵发明的,想提神却没钱,于是收了南人不要的劣茶,压制成砖,想喝时敲一块下来,行军打仗捎带方便。
贺金倾还是尊重柳韵心,将剩下半盏饮完。
柳韵心身侧,去床.头枕.上取了宝剑,双手递呈贺金倾:“陛下的剑。”
贺金倾右手抚上剑鞘中段,指尖划过古朴的纹路。柳韵心以为他会直接把剑抓走,哪知手法急快,她尚未看清,贺金倾就已抽剑出鞘,起势对着她。
冷刃寒光,如镜照出贺金倾的半边脸。
柳韵心眼珠转动,见剑锋那方寸尖上,亦能照出一个破碎的她。
贺金倾注视她:“你说……朕何时才能得解脱?”
语气缓慢且迷茫。
她说请他品一盏茶,不多不少,刚好喝完了,柳韵心想着,身子稍微侧一点偏一些,而后前倾,伸臂去抓剑柄,带转过来。这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然,贺金倾只微微怔了一下,但看见柳韵心离得越来越近,脸与脸只在毫厘,唇也几乎对着唇。
他迟疑了手上的动作,以为她会像梦里一样吻上来,再怎么也要有一分得偿所愿。然而没有,随着柳韵心身往后靠,剑锋被推向前捅进了他的胸膛。
他杀不了她,所以唯有她来杀他,解除掉上苍强加给两人的生死羁绊,他才可以得到解脱?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贺金倾是这么想的。
直到……他再睁开眼。
他正躺在寝殿的龙床上,盖着被子,夜已深,殿内无人,贺金倾猛地坐起,发现里衣完好,且四肢躯体并不觉疼。
身体也是完好的?
他望殿内的摆设,好像与月初的某一日一模一样。贺金倾心头一凉,探手去摸,素有剑置枕畔的习惯,但现在床上都是空的。
剑还没还回来?
贺金倾记得睁眼前,是没有白光闪过的,此刻却又觉得有,是自己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