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别给我翻旧账!”
突然有人拿筷子狠狠敲击玻璃杯,声音尖锐急促,缠斗的双方被人从斗兽场的中心提出来关进笼子,一时间两厢惊愕,扭头看,才发现是费老爷子。费成章的脸涨得通红,捏着筷子的手都在抖,终于见他们安静下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扔,长出一口气,喃喃道:“作孽……”
费嘉年握住他的手:“爷爷,我先送你回去。”
他颤颤巍巍地反握回来,力气大得出奇,像是七旬老人最后的挣扎,费嘉年从他眼里读到了熟悉的信息,无力、厌倦和荒谬感又一次袭上心头。
都到这个地步了,爷爷还在期望他做父母间的润滑剂。
费嘉年缓慢而坚定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他的父母都年逾五十,平时都西装革履、人模人样,关起门来却像两条撕咬的恶狗。更可笑的是,二十多年了,依然在拿儿子做借口,吵架是因为孩子,不离婚是因为孩子,总之所有如意不如意的抉择,都是为孩子做出的牺牲。
灯光下他看见何安平脸上的皱纹和疲惫,费建明敞开的衬衫领口里,脖子上的皮肉松弛如老人。他突然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立场责怪他们,却也不想再成为他们推拉的抓手和互相攻击的刀剑。
用来劝纪南的话,此刻一一在眼前浮现。费嘉年发现这些话可以用来说服纪南,但却不能让自己释怀。
还是很愤怒,还是很无力,还是很歉疚。
他站起来,视线在父母之间徘徊。
“离婚吧。明天不要迟到。”
从酒店大门口出来,街上张灯结彩,小区居委会还搞了元宵灯谜会,有奖竞猜,好热闹,好团圆。
费嘉年把手抄在口袋里看,两个小孩穿着羽绒衣站在一张灯谜下面,边咬手指头边七嘴八舌地讨论,他凑过去看了会儿,伸手把谜语摘下来。小孩抬头看他,他笑:“你们知道答案吗?”
“不知道。”
“我知道啊,奖品归我了。”
小孩的脸一下垮了,可怜巴巴的样子,费嘉年却有恶作剧的快感。他不是这样没有同情心的人,相反,他温和、有礼貌、以微笑待人,他是最模范的小孩、学生、公民、老师,时时刻刻,年年月月。
只是今天,他为自己感到难过。心里有恶气,宛如手持利剑而无鞘,四处乱砍,滥伤无辜。
有人打来电话。他把灯谜攥在手心,“喂你好。”
“费嘉年,回家了没?”是纪南,气喘吁吁的,好像在走路,“猜我在哪儿呢?”
“……哪儿呢?”
“在去你家路上啊。”她笑,好像在说:这么明显的关子,你都没看出来啊?“给你送汤圆,怎么样,我对你好不好?”
费嘉年站在五颜六色的粗劣纸灯当中,捂住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