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蒜子停下脚步,她的目光变得很温柔,心也软成一片,伸出手,摸了摸司马聃的头发,慈爱道:“聃儿真乖。”
“可惜,他却看不到了。”褚蒜子长睫低垂,遮住眼中浮起的黯然,暗想,“再过两年,聃儿大婚,就可以亲政了,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士族女子,也要慢慢地给聃儿相看起来。听闻何充的侄女不错,哪时候倒要好好看一看……”
两年多后的正月初一。
太极殿上,众臣身穿朝服,神色严肃,却又掩不住眼中的热切激动。忽听鼓乐齐鸣,众臣一阵骚动,纷纷往殿门望去,只见司马聃头戴九寸通天冠,身着绛纱袍,在内侍的引导下,从殿门徐徐而来,冠前的金博山颜,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的,反射着明亮的光。
看着儿子越走越近,褚蒜子只觉得眼眶发酸,就这么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上阶梯,朝她行跪拜大礼,“母后。”
“聃儿。”她只说了这么一句,热泪便潸然而下。她急忙抽出手帕,拭了拭泪,“快起来。”
这日,是司马聃成人加冠的日子。按周礼,男子二十加冠,但天子、诸侯为早日执掌国政,多提早行礼。譬如,传闻中,周成王便是十五岁加冠。司马聃这年虚岁十五,加冠后,便去太庙拜见父亲神位,然后才临御太极殿。
司马聃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坐在了御座上。
褚蒜子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宣诏。”
内侍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诏书,宣读道:“昔日遭受不幸,皇帝尚在幼年,百官遵前朝之例,劝吾摄政。为了社稷之重,吾勉力听从众议。凭借祖宗保佑,群臣辅佐,如今皇帝成年加冠,应当亲理朝政。如今吾归还政事,一切依照旧典。”
群臣早已叩拜在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虽然褚太后贤明,但垂帘实在是不得已之举,如今皇帝长大成人,太后自当归政。
在这山呼海啸般的祝祷中,褚蒜子深深地看了儿子背影一眼,站了起来,在内侍、宫女的簇拥下,退出太极殿。
出了殿门,冷意扑面而来,褚蒜子拢了拢衣襟,脸上露出了微笑,“升平,这个年号好啊。”
一旁的宫女笑道:“太后,正是呢。四海升平,是个好兆头。”
褚蒜子由衷地笑道:“但愿如此。”过去的十二年,她一边抚育幼子,一边操劳国事,不记得多少次,因为国事,她辗转难眠,或者因为一封紧急战报,被内侍从梦中叫醒……如今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她回头看了看太极殿,以后,这一切,便都落在了儿子肩上。不知道他,能不能担起这个担子?
过了式乾殿,便是显阳殿,再往东面一拐,便是崇德宫。年前,褚蒜子便已从显阳殿移居崇德宫。显阳殿是皇后正殿,不久,聃儿便要大婚了。
入了崇德宫,太后寝殿内的一角,放置着淡青梅瓶,瓶中插着一枝红梅,正傲然绽放。
在这淡淡的梅香中,褚蒜子铺开纸,亲笔写下一封手诏,“……如今皇帝加冠,但四海并未一统。五胡叛逆,豺狼当路;徭役不止,百姓困苦。愿诸君子思量筹谋,戮力一心,辅翼幼主,匡救不足。未亡人永归别宫,以终晚年。仰思家国,故以此托怀。”
写完手诏,褚蒜子吩咐内侍,前去太极殿宣读。
终于闲下来了。以后,她便如平常士族的主母一般,管理家事,闲来练练书法,如果有什么巧思,让御厨房试做新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