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把庾氏连根拔起啊!” 庾爰之的手微微发抖。父亲病故后,朝廷便再无顾忌,开始对庾氏下手了。其实也难怪,虽然庾氏对先帝司马岳有拥立之功,但在先帝立后、立嗣问题上,庾氏都站错了队,已经深深地得罪当今的褚太后了。更何况,如今的辅政大臣何充,更是将庾氏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却听帐下有人高声道:“二郎君,既然朝廷如此无情无义,不念庾氏多年镇守西藩的功劳,不如拒不受命!” 庾爰之一看,却是父亲帐下部将干瓒。
拒不受命?去年,褚太后想任命其舅父谢尚为江州刺史,父亲从襄阳回师武昌,便是拒不受命,最后,逼得朝廷不得不收回成命。然而他,却并无父亲的资历与威望啊!父亲帐下诸位宿将,譬如朱焘、毛穆之、袁真他们,能听从他庾爰之的命令,而非朝廷诏令吗?
桓温……桓元子。他知道父亲将桓温引为知己,两人常有书信来往。桓温出任荆州刺史,算是自己的父执辈,也许,在桓温帐下出仕,慢慢培养资历人望,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如何充、刘惔所料,庾爰之果然不敢抗旨,桓温顺利地接管了荆州。
然而,满以为父亲“好友”桓温会照拂自家兄弟的庾爰之、庾方之兄弟,却深深失望了。一辆牛车,将兄弟俩送到了彭蠡湖畔的豫章。豫章曾是江州刺史的治所,但自从王允之接任王羲之,成为江州刺史后,治所由豫章改为半洲。豫章自然也不如昔日的繁华。
目送远去的牛车,桓温抚了抚胡须,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庾家两位贤侄,非是我无情,而是我必须清除你们颍川庾氏在荆州的势力,否则,又怎可说荆州为我所有?!”
第三十九章
午后和煦的阳光穿过幽篁的竹林,带着些许碧色,洒在支山寺的后山。山谷幽深,风吹过竹林,拂动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却更添静谧。
潺潺的溪水蜿蜒流过,两只白鹤在溪水旁慢悠悠地散着步。
溪水之侧,绿草如茵,几案上,坐在红泥小火炉上,鸡首壶中的水,正在初沸。
支道林提起水壶,将沸水注入两只茶盏中,又待了片刻,才微笑道:“谢先生,请,不过山茶简陋。
谢安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笑道:“‘回壑伫兰泉,秀岭攒嘉树。’果然是好茶。”
支道林合十笑道:“惭愧,惭愧。”谢安刚刚吟的正是他的诗。嘉树就是茶树。
仿佛应和他的笑声似的,两只白鹤发出清越的鸣叫。支道林脸上露出怅然之色,他站了起来,走到溪水旁,抚摸着白鹤的羽毛。却见两条绳索分别绕过白鹤的脊背,它们的羽毛竟是被绑缚的。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小沙弥走到两人近前,合十道:“师父,谢先生。”
“何事?”
小沙弥脸上有为难之色,“门外有谢家家仆,定要面见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