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天,两匹快马一前一后,从西门入了建康。一匹径自去了台城,另一匹则熟门熟路地来到南康长公主府的府邸前。
“什么人?”守门的侍卫喝道。
“我是武昌来的,庾使君给桓驸马的书信。”来人下了马,说着撇脚的洛阳正音。
侍卫皱了皱眉,道:“信呢?”
信使从背上背着的行囊中取出一个卷轴,交给侍卫。卷轴上封着火漆,上面盖着荆州刺史府的大印,侍卫检验无误,叫过另一名侍卫,把信使带下去休息,便走入府内,去找桓温。
侍卫走近书房,忽听有人道:“走这么急?出了何事?”侍卫抬头一看,却是公主带着侍女,正站在离他几步远处。
侍卫急忙行礼,“公主。是庾使君给驸马的书信。”
“小舅?”司马兴男扬起眉,道:“把信给我。”
侍卫急忙把卷轴奉上。司马兴男看看卷轴,道:“我把信带给驸马。你回门上吧。”
“喏!”侍卫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司马兴男看看手中的卷轴,沿着廊庑走到书房。
“公主怎么来了?”桓温从书案上抬起头来,问道。
司马兴男走近书案,案上是一幅舆图,上面用朱笔标注了不少红圈,她叹了口气,将卷轴递了过去,道:“小舅给你的信。”庾翼与桓温不时有书信来往,两人相约一起匡济天下,想必这一封,又是在讨论什么北伐或西征的计划吧?但如今三舅已经去世,朝中支持北伐的人已经不多了,就算小舅一意北伐,只怕众朝臣也都会反对,终究独木难支。
桓温接过书信,拆开卷轴,匆匆一看,忽然他的双目睁大了,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怎么了?”
“庾公,唉,你自己看。”
司马兴男接过卷轴一看,却是庾翼在信中说,他这次病得很重,只怕不起,勉励桓温不要忘记北伐大业,云云。她匆匆看完,眼神哀伤,道:“小舅,小舅才刚过四十啊……”在几个舅舅中,小舅的年纪和他们姐弟三人,相差最小,也和他们最为亲密,不料……
她转头朝桓温看去,却发现,虽然他脸上仍有悲色,眼中却又多了些别的东西,有些激动,甚至还有些……欣喜?就像一块大石落入水潭,最初的波澜过去后,石头沉入潭底,激起了潭底的一些东西,让原本清澈的潭水变得浑浊,变得让人看不清。
桓温眼中的欣喜一闪而逝,司马兴男暗想,“我一定是看错了。小舅对夫君有知遇之恩,两人又一向相得,如今小舅病重,他怎么会高兴呢?”
桓温却在心里暗暗盘算。两年前,庾翼北伐时,他被任命为前锋小督,假节、据守临淮,后来同年十月,升任徐州刺史,并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然而桓宣攻打丹水,却被赵国将领李罴打败,接着便是庾冰、先帝司马岳相继去世,北伐也被搁置了下来。新帝司马聃即位后,褚太后临朝听政,任命其父褚裒为徐、兖二州刺史,桓温只好顶着驸马都尉的虚衔,赋闲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