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谢尚此时已有几分酒意,先举杯向刘惔敬酒,又向桓温敬酒,见桓温酒到杯干,十分豪迈,笑道:“可惜阿奕不在此地,否则必可与元子一教高下。”

阿奕便是谢奕,是谢安的长兄,十分好酒,此时正出任剡县县令。此次谢安去会稽,自然也要拜访长兄。

谢尚又看了一眼谢安,道:“阿安,你可真的想好了,会稽郡虽然山清水秀,但又怎比得上建康|生活便利?”

谢安沉静地笑了,道:“兄长当知道我的志向。”他与其余谢家人一样,开口便是纯正的洛阳口音,只是带着些许鼻音,却令他的音色更加出众。

桓温低头饮了口酒,暗想,“这谢家三郎上头有数位兄长,他自然可以去当他的隐士,追求他的名士风度,但自己身为桓氏长子,却肩负着家族复兴的重任。”

谢尚摇摇头,笑道:“看来,汝心匪石,不可转也。难道建康,便再无让你留恋之物?”

谢安看了看坐在堂首的父亲,父亲正慈爱地看着他。他心里一酸,却又不动声色,对谢尚微一拱手,笑道:“自然有。”

“那是何物?”谢尚挑了挑眉。

谢安笑道:“那自然是……”他微一停顿,“‘小安丰’的琵琶了。”王导常常将谢尚比作王戎,谢尚因此也得了个外号,叫做“小安丰”。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笑,谢安那沉静的双眸,也微微起了涟漪,闪烁着细碎的波光。

没想到自己反被调侃,谢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笑道:“原来是变着法儿,让我弹琵琶给你听。”他将酒杯随手掷在地上,道:“也罢,看在你就要走的份上,取我的琵琶来。”

不一会儿,家仆将谢尚的琵琶取来。他离席而起,接过琵琶,随随便便地坐在北窗之下,跷起脚,信手而弹,弹的正是他在上巳节所作的《大道曲》。只见他纤长修匀的手指在弦上拢、捻、抹、挑,仿佛精灵在舞动,大家都看得、听得有些痴了。

大弦嘈嘈,小弦切切,美妙的音乐穿过竹帘,也传入了女眷们的耳朵中。褚蒜子透过竹帘的罅隙看去,只见舅父正低眉浅笑,仿佛也沉浸在了音乐之中。他本来就容貌艳丽,此时喝到半酣,衣襟有些松了,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大袖翩然,仿佛天上的仙人,降落人间。

一曲既罢,众人沉寂了一会儿,才纷纷喝彩。谢安叹道:“听兄长一曲,真是三月不知肉味。”

他走到父亲面前,整了整衣冠,跪了下去,道:“不孝男安,就此拜别父亲。”

褚裒微微点头,道:“去见见你长兄 ,时常给家中写信。”

“是。”谢安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又与兄弟们一一作别。

箱笼、行李是早就整理好了的,早在昨日便运到了停泊在淮水上的乌篷船上。

众人将谢安、刘氏送至码头,淮水南岸,杨柳青青。谢尚等均折下柳枝,赠给谢安。

这边刘惔也对妹妹细细叮嘱,“你呀,在夫家要收敛住自己的性子,要尊重夫君,不可像在娘家那样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