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以后我再告诉女郎。”
两人说着,不觉已经出了乌衣巷,前面便是朱雀桥,桓温令仆役先自行将行李送到别院,又拱手与褚蒜子作别。
他刚往桥南走了几步,忽听褚蒜子道:“桓郎君且慢。”
桓温又折回车旁,道:“女郎还有何吩咐?”
褚蒜子将一个食盒递给他,道:“这里面装的是寒具,桓郎君可以带给令弟尝尝。”她原先带了两盒寒具去卫夫人处,原想吃一盒,再留下一盒,却见卫夫人不喜油腻,便将原盒带回。
桓温接过食盒,脸颊上酒窝浅浅,拱手道:“女郎很爱赠人吃食呢。多谢。”
褚蒜子想起初次见他的时候,也是将枣蒸饼赠给流民,不由脸上一红,放下车帘,低声道:“那我去了。”
桓温没有答话,只是手持食盒,默默地注视着褚氏牛车过了朱雀桥,折而向北。
玉砚稍稍掀开后帘,瞥了一眼,笑道:“女郎,那桓郎君还在看着我们呢。”
褚蒜子没有答话,脸却有些红了,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论是褚蒜子,还是桓温,却都没有留意,离他们后面约三百步,远远跟着一辆牛车。牛车是上好榉木制成,十分精致,上面却并无家族标志,正是司马岳微行时使用的车驾。
他从卫夫人院子出来,见褚府牛车在前,正想赶上去,与伊人同行,却见褚蒜子停在了谢氏角门外,与一年青男子攀谈,之后那男子步行跟在褚府牛车旁,不时侧着脸看向车子,显然两人在边走边谈。最后,朱雀桥边,那男子从褚蒜子手中接过食盒。这食盒,黑漆上描有金色花纹,司马岳记得很清楚,与褚蒜子在书室内取出的食盒一模一样。
司马岳死死盯着那食盒,目光上移,又落在了那男子的脸上,却觉得似曾相识。对了,他想起来了,这不是上巳节那日,与褚氏女郎攀谈的那名射箭男子吗?好像是桓彝的儿子,叫桓什么来着?看来,这两人是旧识啊。想到此处,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又酸又涩。
桓温却并未注意到司马岳,一直眺首北望,看着褚氏牛车一路穿行在行人、牛车中,不时被遮挡。直到他再也看不到车子,桓温才叹了口气,转而向南。他抬头看看天色,见时辰已比自己想的晚了不少,急忙加快脚步,赶到长干里,只见街道渐渐逼仄狭窄起来,路上行人也多操着婉转难懂的吴语。他按照信中地址,找到了一座杂院,叩响了门。
不一会儿,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八、九岁年纪的小儿扑进他的怀中,抱着他的腰,仰着脸,一叠声地道:“大哥,你可来了!”另有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商贾打扮,在旁捻须笑道:“桓郎君来了,屋里请。买德郎盼你盼了好久了。” 买德郎正是桓冲的小名。
桓温心里既惭愧,又惨然,他兄弟总共五人,桓冲年纪最小,也是他自觉最对不起的一个,但桓冲却依旧如此喜爱他,对他充满孺慕之情。他不禁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弟弟,眼眶不由地有些红了。
良久,他才放开桓冲,牵着弟弟的小手,跟着中年人,走入屋内。中年人上了茶,寒暄了几句,知道他两兄弟多日未见,肯定有许多话说,便借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