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氏牛车其实早就到了鸡笼山,谢真石、褚蒜子母女,跟在褚裒、褚歆父子之后上了山,褚裒自去平台,褚歆不善作诗,自在山上找了几个相熟的子弟游玩,谢真石母女却去了女眷聚集地。
各家族早有仆役们,在山坡平缓处设了围帐与茵席,布置几案,几案上放置着从自家带来的糕点、茶果、浆饮,以供自家主母、女郎们游玩累了,或是饿了,渴了,或者不慎将衣服弄脏了,有地方可以换衣、休憩。
谢真石带着褚蒜子,一连拜访了平时比较熟悉的几个家族,一是人情往来,更重要的是,让自己的女儿在各家主母面前露脸。这种集会,各家主母如果家中有适婚郎君,都会有意相看适龄女郎。
有平素与谢真石交好的主母,上下打量着褚蒜子,笑眯眯地调侃道:“真石,阿囡已经出落成小美人了呢!”
几次下来,褚蒜子有些吃不消,说自己有些渴了,回到自家围帐,喝了几口浆,便带着侍女玉砚自去游玩。
自东吴定都建康以来,鸡笼山便是游览胜地,平整的青石台阶沿着山势,拾级而上,两边树木青翠欲滴,有时小溪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喧嚣而下,溪水两边覆满了绿绿的青苔。转过一个小山弯,映入眼帘的便是几株桃树,桃上桃花开得正盛,数只蛱蝶、蜜蜂在花蕊中钻进钻出,忙着采蜜。树下绿草如茵,有几个少女坐在树下,手中持着草茎,在玩斗草之戏。
山道上三三两两,尽是或者结伴,或者带着侍女的踏青女郎。
“阿葛,你听闻郎君们那边的曲水流觞了没有?”
“阿王,有何新鲜事吗?”
“听闻谢郎君带了一位桓郎君来,那位桓郎君啊,可真是粗鄙之人。”说着便是捂着嘴的轻笑声。
在前面十几步远的褚蒜子听到“谢郎君”这三个字,暗想,“这谢郎君必然是说舅父了。”想到此处,她便稍稍放慢了脚步,支楞着耳朵,格外留意倾听。
只听阿王继续说道:“听我家阿弟说,那桓郎君,几次三番都作不出诗来,这般粗鄙无学之人,居然也敢来参加诗会。”
“唉,谢郎君文采风流,怎会和这种人结交?”
“其实啊,陈郡谢氏自己也根基甚浅,是新兴门户,不知礼数。”
这话如同打在褚蒜子的脸上,她不由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两名少女挽臂而行,她依稀认得,其中一名,正是琅琊王氏的女郎。
两名女郎也认出了褚蒜子,只是微微向她点头,便神情高傲地从她身边走过,留下一阵香风,和头颈高昂的窈窕背影。毕竟阳翟褚氏,也不过是二等士族,怎可与她们这种顶级士族相比?
玉砚见褚蒜子脸色不善,急忙安慰道:“女郎,不必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
褚蒜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胸中的愤懑。她走了几步,便转上了另一条小路。玉砚见那条路看上去有些偏僻,少有人行,劝道:“女郎,我们还是回去吧,要不夫人不见您,只怕要担心了。”
褚蒜子拍了拍她的手,道:“无事。我只是略走一走,等会儿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