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或快或慢地沿着溪水飘来,忽而平稳,忽而打着旋儿,数十道目光注视着小小的羽觞,心里也跟着它七上八下。
好巧不巧,羽觞打了个旋儿,晃晃悠悠地停在了桓温面前。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桓温脸上。
这是桓温第一次参与“曲水流觞”的活动,当年他父亲桓彝被杀时,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骤然失去支柱,家境陷入贫困,母亲又得了重病,需要买药,无奈之下,不得不将幼弟桓冲抵押给一个养羊贩羊的羊主,才换来钱买药。他平时为生计挣扎,还要谋求出路,勤练武艺,自是没有这闲工夫,熟读经典,咬文嚼字。
只见桓温从溪水中取过羽觞,道:“我想不出。”说完,便举起酒杯,将酒亦一饮而尽。
又一只酒杯从上游蜿蜒而下,这次,却停在了谢尚面前。只见他微一思索,慢慢吟道:“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车马不相识,音落黄埃中。”
“好诗啊,好诗。”
“不仅是好诗,还符合时令。”
人群中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谢尚洒然笑道:“司徒,我还想讨杯酒喝,可否?”说完,不等王导回答,从溪水中取出酒杯,一饮而尽,道:“好酒啊,好酒。”
王导轻摇麈尾,不以为忤,又一只酒杯从上游飘下。
不一会儿,已有十余只酒杯蜿蜒流下,大部分人作出了诗,也有二三人,如桓温一般,没有作出诗来。
众人渐渐放浪形骸起来,有的人虽然依旧跪坐,但身姿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笔挺了,有的干脆改成了盘腿坐,有的与临席的人交头接耳起来。
正在此时,又一只酒杯停在了桓温面前。
桓温皱眉思索,但文字并非他所长,绞尽脑汁,依然无所得,他拿起酒杯,赧然道:“我还是想不出。”说完,又把酒一饮而尽。
“不会吧,他父亲桓彝不是名列‘江左八达’的名士吗?这儿子怎么如此差劲?”
“就是,也不要求好,只要能作出诗,就可以了。这么久的功夫,一首也想不到?”有人在轻笑。
“嗨,谯国桓氏本就寒微,连他祖父是谁,我都不知道。说实话,说他是士族都勉强呢,呵呵。”
这些话随着微风,断断续续地飘入桓温耳中,他的脸渐渐地有些红了,虽然坐在秤上,却仿佛有无数小针,从秤上钻出来,刺入他的血肉之中。
王导看了桓温一眼,也颇为不喜。看来这桓元子,和自己那不成器的次子王恬一样,也是个空有勇力的武夫。真是白白辜负了他父亲的名士之名!
士人们占据平台,曲水流觞,在山的另一侧,却是女眷们的聚集地。